夏发十二年端月望日。
时光缓缓划过,如一潭静水,虽然潺潺缓和,到底也是徐徐向前。
这样骤喜骤悲之间,秦瑟的心绪是茫然而酸涩的,隐隐带点期盼。
桑华一直无消息,自己除了每日练舞抚琴,书画烹饪,陪着大姬孺扶都聊天解闷,依旧是没有过多的自由。
默默的捋着心里万千愁绪,感觉自从自己出现,发生了许多怪事:黑耀离奇暴毙,赵梁无故被赶走,大姬孺和侯爷之间仿佛剑拔弩张,三位公子都暗暗的对她暗递秋波,各显神通的表示自己的爱慕。
四公子虽然乖巧,却喜欢偷偷的观察她,直到发呆起来。
花嬷嬷得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有施国布吉侯爷竟然还活着,就隐藏在商丘封地。
喉头干燥得发痛,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
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辣的。
凝视花嬷嬷着鬓角泛起的白色,恍若数载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心口一热,几乎耐不住要落下泪来,簌簌的泪光迷蒙里,哽咽道:
“嬷嬷,千辛万苦的计划,费尽心思的周旋,我最终还是嫁人。”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一轮圆月如玉轮晶莹悬在空中。天阶夜色凉如水,无边无际泼洒下来银辉如瀑。
“是啊,又是端月望日,多少个望日巧合的让有穷氏成为克星命硬家族,多少个灵血之女被这天下人诅咒。所以您需要躲避男子,避开望日,独守灵体,平安一生。”
多年隐忍的不诉离伤,多年习惯的打落牙齿和血吞,秦瑟此刻终于松弛了身心,她把脸贴在嬷嬷的手心上。
秦瑟心头痛楚的辗转间,脑海中骤然清晰浮起相似的话语。
这样的话,近在身前的嬷嬷说过,一门之隔的巫人说过,阴阳相隔的阿娘亦说过。
然而此刻,却是花嬷嬷的言语最贴心贴肺,那些远去的亲人,总比拗不过相依为命的情谊更值得信任。
这一轮明月,秦瑟心下忽然一酸,数年前的这样一个望日夜晚,也是这样与家人相对,可是那时,纵然会对前途惴惴,却何曾有如此连明月也无法照亮的凄凉心境。
却原来,不需要狂风凋零,茫茫天涯路早已经被命运戳穿,容不得你挣扎反抗,再挣扎,再不甘心,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路上胼手胝足地走,走到力竭,走到死。
主癸侯爷跟她之间一直各显神通,互不相让,从感情上击败对方已经无法达到,那种男子心里应该是不会动心的。
凭借自己的身体去换真情这件事,秦瑟早就明白,等于给狼丟一块肉,吃完就忘了,不会感恩反而会更加操控你的人生。
那既然必须付出自己的身体,生儿育女在所难免,那么就一定寻找一位珍惜她,耳提面命的男子,小到维护她们的生活,大到关键时刻,能够协助自己渴望的大事,好过给主癸和利苦当一个筹码爽快。
你们利用我,我亦是利用你们,商国候的表妹,利苦侯爷的大姬孺,何等的荣耀,这是何等的方便。
见秦瑟似乎认命的状态,花嬷嬷拿出来一个荷包,递给秦瑟道:
“桑华小姐离开之前,给您留下信函,说只能是大婚之前拿出来一观。如果必须嫁人,就看一看她的提议,老奴我不敢违抗二小姐的命令。”
秦瑟看完,愁苦之色渐渐褪去,欣然中带着娇羞道:“好一个痴情的妹妹,难不成效仿娥皇女英不撑?她心里有情,为了报恩,也嘱咐我帮他报恩,不过……姐姐还是愿意的,纵观天下,还有几个男子敢碰我这灵体之女?想必那男子一定是重情义之人。”
花嬷嬷点头,目光含泪,激动又开心道:“大小姐与二小姐九死一生也是为了完成大事,可是主癸侯爷和利苦侯爷都是自己的大事,并不是咱们的大事,唯独有共同仇恨的人才能帮咱们共同完成。”
秦瑟凝视着花嬷嬷,不由得心生敬佩,一个花甲老儒都有自己的复国心愿,她是一代君侯的女儿,总也要试一试的。
主仆二人计划妥当,互相鼓励,做好打算的时候,秦瑟算了一下自己的经血刚刚过去几日的时辰,脸色绯红道:
“桑华妹妹,如你所愿,姐姐我就这样了吧。”
秦瑟出嫁前一日,花嬷嬷凭着十几年在侯府里面的威望,去寻找那位神秘男子。
因为嬷嬷一直忠诚踏实,即使有一点小霸道,主子们也给了颜面。不仅把她赐给秦瑟当陪嫁,而且还允许自由出入府亲自选择嫁妆。
夜色笼罩过来,花嬷嬷领着一个送货的老奴走进秦瑟园里。
此奴在秦瑟面前,花嬷嬷退出房间以后,慢慢拿下围帽和斗篷。
虽然衣衫依旧是破的,却被那鬼斧天工一样的五官印刻的顺眼起来。
此男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胡须犹如刀裁一般刚毅。脸上黝黑的皮肤有星星点点的细细疤痕,反而透露出一副大男子气魄。
浑圆嘴唇,饱满厚实,直鼻厚耳,目光深邃,剑眉浓密。
他凝视着秦瑟,带着复杂的情绪和略略幽深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