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过火了,这哪里平常了!”魏桓就差怒吼了。她正头疼,王敦出现了,一来就将引位的下人狠狠批了一通,接着便将勿尘接到自己右手边上座的位置。
王导王敦都是王濬的同族后辈,出自山东望族琅琊王氏。当朝皇帝还在做琅琊王的时候他们便在身边辅佐,更早一步来江南为其入主江南铺路。因为魏宁的关系,魏桓与王濬相熟,却是没见过他这些侄子的。如今第一次见王敦,在这样的场面上,她不禁将此人细细打量一遍。
此人很瘦,更像身居朝堂的文官,而非拼杀疆场的武将。还有就是此人显然爱好美人,来此宴会的男女老幼个个长相标致,也有几个特别出众的,就连他家下人也是个个拿得出手。这么看来,她家师兄竟然没那么显眼了。
据说王敦府上隔三差五就有这般奢靡的宴会,至于名目为何大家并不关心,大家各取所需便是。
夜色浓时灯烛绯靡,王氏府邸沉浸在美人儿柔软的歌声和袅绕飘荡的沉香烟雾里。舞娘赤脚旋转,轻纱飘飞进推杯换盏的人群里,有人抓着轻纱笑,有人站起来赋诗。
一团热闹里,只有勿尘周身是冷的。他沉默地看着中间的舞台,面色是结着冰的,神色不能用茫然来形容……应该是……寂寥?痛楚?……魏桓一时找不出确切的词,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勿尘几个月前的模样,觉得心口有些疼,于是起身想坐到勿尘边上去。便在此时,王敦先一步来到勿尘边上,低声与他说起什么。
“段大人去了将作监,那何时归位中书省?”
“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
“陛下思虑得多,难于决断,如需要,某可为段大人向陛下请个命!”
王敦这是在拉拢勿尘了。魏桓已经走得很近,听得一清二楚。王敦也发现她,站起来警觉地扫了她一眼。这一下魏桓相信他是驰骋沙场的老将了,眉目间透露出的杀气是从血腥里淬炼出来的,在骨血里滋滋滋地冒着声响。
若是普通人,此刻腿该软了。
“这是我师弟!”勿尘介绍道。
魏桓低眉顺眼地打了个招呼。王敦又看了她一眼,道:“魏先生的师门尽出能人,段大人先不说,翊将军镇守豫州乃我大晋的依仗,国之柱石,不知这位……”
“师弟年纪尚幼,还未出师……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哦哦!”王敦竟然一副了然的模样笑了。
王音趁着自己父亲在壮胆儿,过来给勿尘敬酒。王敦拍拍勿尘的肩,不好打扰一双小儿女,顺带着向魏桓示意了要不要一起回避,然后便走开了。
这下勿尘倒不是冰山脸,他接过王音的酒,却侧头看了看魏桓,微微一笑,喝了杯中酒。这一笑便如皎皎明月,朗朗夜空,苍穹为之一亮,王音脸红着跑开。
魏桓惊呆了,不知勿尘这是要闹哪样!刚刚一个人时明明还是苦大仇深的。
“师弟,来喝酒啊!”
“可以畅怀,可以忘忧,为何不喝!”魏桓坐回勿尘边上将自己杯中酒一口干了。心想:王音又不好看,她敬酒你怎么那么痛快喝了!当然她身材不错,可我也不差啊!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勿尘自斟自饮,也干了。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你一杯我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王音拦着不让其他姑娘跟勿尘说话,自然也就几乎无人打扰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王丛过来本想找勿尘喝几杯,却见他已经不太清醒了。想到此人上次就是在他家喝多了回去大病一场,父亲还因此责罚他一顿,只好收拾收拾亲自送醉鬼师兄弟回府。
至于后来的事情……
王丛回来后向父亲复命,已经安全将人送到段大人的学生林昆手上了。
“送到魏府了?”王敦问。
“那倒没有。快到魏府,段非见林昆来接就下了我的车。他那个师弟也不要坐车,非要背,段非就背着他沿清溪走回去。”
事情有说不出的蹊跷,段非此人行事不同寻常,但也没有这么怪异的。王敦想了想吩咐道:“你安排人查查段非那个师弟,奇怪得很,明明是位女子,为何他非说是师弟!”
“爹,你也看出来了!我倒能理解段大人的苦衷,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师妹吧。他师妹可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谁敢顶这名头啊!”
王敦一脸嫌弃地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很为自己家族的传承担心。
夜色很浓,耳畔只有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林昆带路的灯笼只有一点点微光在水雾里晃动。酒气上头,魏桓晕得很,她伏在勿尘背上,向前看了一眼,连灯笼都没看到,只看到微光下勿尘的侧脸和线条优美的后颈。
勿尘一言不发地背着魏桓。这天赴宴匆忙,勿尘只着单衣。春夜寒风料峭,体温透出薄衣传给魏桓,正是熨帖的温度。魏桓迷恋地闭上眼,将侧脸贴上他的背,听他强劲的心跳。
这心跳竟然如此熟悉……上一次是她重伤之际,勿尘背她出谯城,再远一点,勿尘在长安外的雪地里救起她,在篝火前抱着她给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