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大窘,一下子站起来:“该……该回宫了。”匆匆便走,夜天凌眉宇间尽是笑意隐现,亦不多言,陪她往外走去。
一路上卿尘偶尔悄眼看去,见夜天凌在旁意态闲适,缓缓策马而行,在她看来时漫不经心的扭头,深眸之中带着询问的淡笑。
卿尘急忙收回目光,正有些神不思属,夜天凌突然拦了她的马一下:“慢点儿!”
马前人影晃动,有个人当街跌倒,险些便撞在马上,竟似晕了过去。周围几个路人驻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道是马伤了人,纷纷小声议论。卿尘同夜天凌下马去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无人色,昏迷不醒,卿尘试了试他的脉象,皱眉道:“四哥,好像是饿的。”
夜天凌剑眉一紧,意外问道:“饿的?”
卿尘点头,见此处离牧原堂不远了,便道:“不如先带他去牧原堂吧。”
“好。”夜天凌道,俯身亲手将那少年抱了起来,那少年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他似毫不在意,只是在感觉到少年骨瘦如柴的时候,眉心的竖纹更加深了几分。人群中有人见过神武门犒军的,此时认出他来,低声道:“快看,竟然是凌王殿下。”
“那位不是牧原堂的宁大夫?”
“这孩子命大。”
牧原堂便在数十步开外,两人将少年送到那处,着人来先取了些粥来给他喂下。那少年喝了几口,人醒过来,卿尘稍微放心,微笑道:“醒了?先再喝点儿粥,这儿还有包子,你慢慢吃。”
那少年见到包子,露出十分渴望的神情,但却并未立刻狼吞虎咽,先道了声谢,才拿起来极快的吃了几个,看起来是饿了多日了。卿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匆匆咽下口中食物后,方答道:“我叫韩青。”一盘包子已没了大半,他也缓过劲儿来,眼前见卿尘形容隽然,身姿清逸,夜天凌负手立于身旁,气度高贵,非同常人,知是他们救了自己,起身长拜:“多谢恩人相救!”
卿尘伸手搀他:“看你不像本地人,为何会来伊歌城?”
韩青神情恻然,说道:“我本是湖州人氏,几年前湖州大江水灾,父母亲人皆已亡故……”话说至此,语声微微哽咽,没再说下去。
夜天凌蹙眉问道:“湖州水患朝廷当初多有赈济,何故竟有百姓流离失所?”
韩青道:“大江决堤水淹月余,湖州之境内良田皆成荒芜,其时灾民之多无法可想,赈灾银钱经层层官吏从中盘剥克扣,能赈济得了多少?何况水灾之后竟复大旱两年,如今哀鸿遍野,百姓都待不下去,只得离乡各寻出路。”
夜天凌和卿尘对视一眼,眸光冷凝,稍后再问道:“你读过书?”
韩青道:“入过私塾。”
夜天凌点头问道:“可想留在伊歌?”
韩青答道:“我一路历尽艰辛,便是想来天都看看,为何连年征战不休,官员欺凌横行,致使湖州百姓民不聊生,不能安居乐业!”
夜天凌面无表情,卿尘一笑,说道:“你可知眼前在和谁说话?”
韩青看向夜天凌,夜天凌淡淡道:“一个湖州尚不足以看天下,征战不休亦必有它必战之处。湖州之根本在水患,征战之所为乃是北疆幽蓟十六州之国境戍卫,亦是十六州百姓之安定,而官员之清,在上者之心,你可以在天都好好看看。”几句话说的清楚,言罢将一样东西给他:“你拿这个去凌王府找吴总管,让他先给你安排份差事。”
韩青听着夜天凌的话,寥寥数语已将几件国计民生的大事点拨通透,他只定定的伸手接过那东西,陷入沉思。卿尘道:“怎么,不谢谢四殿下?”
韩青浑身一震:“四殿下!”
夜天凌神色清冷,说道:“光有看的心还不够,要有做的本事和气度。我给你看的机会,能看到什么程度,便是你自己了。”
韩青惊讶万分的站在他身前,一瞬的慌乱之后,他俯身拜道:“多谢四殿下!”
卿尘看着韩青离开牧原堂,说道:“四哥,你好像挺看好这孩子。”
夜天凌道:“还不错,再看看。”
卿尘点头道:“困境潦倒而不卑不亢,年龄尚少而胸怀有志,亦能克制自己,行事从容,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很难得了。”
夜天凌并未否认她对韩青的评价,却扭头笑她道:“言语之中老气横秋,你难道比他大多少?”
卿尘默默想了想,微笑:“我已经和你一样大了。”
夜天凌道:“我大你数岁,你这莫不是也饿的说胡话了?”
卿尘仰头看看天空,空中缓缓的堆积起云层,有些阴雨的前兆,她笑道:“我是说我的心老了,看得多了经的多了,心就会老。”
夜天凌道:“不看着人,还以为是和朝中那些老臣们在说话。”
卿尘笑而不语,走了几步,抬手**临街的善堂前悬着的木对联,此时这善堂已关了许久,冥衣楼的状况虽慢慢好转,但还不足以重新支撑这样的消耗。她叹了口气:“即便是盛世大治之下,也总有民生艰苦,可惜有时自己却连一点儿微薄的力量也不能尽。”
夜天凌道:“这善堂为何关了?”
卿尘道:“冥衣楼因冥赦的事出了些状况,或许再过段时间,我才能有法子重开善堂。”
夜天凌抬头打量牌匾上所书“济世救人”四个大字,说道:“你让谢经来我府上,需要多少银子给我个数。”
卿尘有些讶异:“你这是……”
夜天凌道:“一个善堂不过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