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者与被伏击者,心中所念有明显差异。团右卫门认为,停下来等于挨打受死,于是催马往前急去,手下自是紧迫其后。
第二阵的枪声大作,敌方又有十几人被打得人仰马翻。塙团右卫门的队列本齐整,但又伤了十几人,变得稀疏起来。
而在此期间,龟田的头阵已退至第二阵后方,此时正伏于距第二阵约两町的地方,重新填好弹药。
连遭两次火枪阵袭击,团右卫门的军队却越发勇猛,团右卫门亦大喊:“再无伏兵,快往前冲!”此时,他看见冈部的人马正在沿着河沿往前行进。“决不能落在冈部后面!快!从河沿这边赶过他们!”
若从河沿一直往下去,冈部则将遭遇在长泷布阵的浅野右近。
右近却未开火。他见冈部人数太少,决定先把他们包围起来,莫要打草惊蛇。待敌人渐渐走近,一阵呐喊之后,冈部大学的人马已被包围在浅野右近的长矛林中。
砰砰砰!
龟田大隅的第三阵,已对准团右卫门的队伍,开始大肆射击。
浅野军巧妙地将敌军从安松引诱至樫井,但塙团右卫门还以为,自己是凭着勇猛突破了重阻。
“冲!”射击之后撤退,之后再射击,龟田大隅守采取这种依次后退、轮番攻击的战法,如退至樫井,他即可改为攻势。
长晟则从主力中派出上田主水正的一队人马,几队人马合兵一处,一举反攻回去。受到上田和龟田两厢夹击,塙团右卫门陷入绝境。
“呔!我乃塙团右卫门家臣坂田正二郎。有种的就来跟我一决高下!”到了混战的时候,武士仍然摆脱不了以前的毛病。上田主水正手持长矛刺向团右卫门,一个同样手持长矛的武士亦高声自报家门,喊将着朝上田主水正奔过去。
“竟是个小卒。哼,虽不配做我的对手,但我上田主水正很是佩服你的勇气,且给你脸,看枪!”
“上田主水正……爷爷可从来不曾听过这名号。爷爷来也!”
在这种时候仍恶语相向,便是乱世武士的旧习。二人手持长矛拼在一处,主水正的长矛折成了两段。二人亦都觉得用刀太麻烦,遂跳下马来,赤手空拳地搏斗,在地上扭成一团。
二者心境看来颇为豁达,实则不然。二人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时候,双方的侍从都靠了过来,唯恐自家主人遭遇不测。
樫井陷入混战之时,沿着河沿前进的冈部所部也已溃不成军,主将冈部大学身负重伤。他恐是过于关注与自己抢功的团右卫门,所以一开始并未注意浅野右近的埋伏。这出其不意的伏击一开打,敌我双方士气差距立现。冈部大学一心只想着不可输给团右卫门,却未注意到敌军伏兵,此已非“失误”可形容。这种时候,他既无暇自报家门,也无隙装腔作势。
主将冈部大学已身负两处枪伤。见主将身负重伤,又被敌军伏军所苦,士兵遂大肆逃窜……
冈部沿来路亡命撤退之时,樫井的混战仍在继续,接连传来两次胜利的呼喊:“龟田大隅守拿下淡轮六郎兵卫重政的首级!”“坂田正二郎首级被横关新三郎割得!”横关新三郎乃是上田主水正手下。
云已经完全散去,太阳毒辣辣地照射着大地。雨后的路面已干,海边吹来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埃,时而罩住正在格斗的人们。前面的大海与雨后的碧空相接,天海一色,但是谁也无心欣赏美景。
塙团右卫门在马上不时回头往樫井方向张望。此时此刻,已被龟田大隅守斩杀的淡轮重政的忠告掠过他的脑海。已经派人去报信了,治房大人应该快到了吧——他求救般地四处张望,看到的只是陷入重围的己方士众身影,增援的部队不见踪影。难道援军也中了埋伏?罢罢,要是如此,只有先行撤退了。
手下士众大部都已倒下,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塙团右卫门咬咬牙,就要调转马头往回撤。此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
“啊……”团右卫门大喊一声,拉紧缰绳,立起马身。根据多年的经验,此箭乃是瞄准自己侧腹的强弓所放。战马咆哮着竖起前蹄,只听“哧”的一声,羽箭呼啸有声,穿透铠甲,深深扎进他的左大腿。团右卫门翻舟落马。
出手之人,乃是被称为神箭手的浅野武士多胡助左卫门。
“塙团右卫门,接招!”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团右卫门落马的一瞬间,一个武士手持长矛朝他刺了过来。团右卫门一个转身,抓住矛头。对方慌忙将长矛往回拉,团右卫门趁势站了起来。起身的同时,他执起武刀,一阵乱砍。他感到武刀似已砍中了对方,便于慌乱中急拾起缰绳。
大腿被强弓射伤,落马之后却又再次跃马,团右卫门可谓勇猛异常。他见海岸方向守卫薄弱,遂驱马朝海边奔去。
“塙团右卫门,吃你爷爷龟田大隅一刀!”
不好!塙团右卫门心中虽这样想,嘴上仍不示弱:“爷爷要先行撤退,改日再跟你较量!”若非久经沙场,是不会想到这种话的。龟田身边有三十余骑,自己手下只剩七八骑,这种情况下和对方硬拼,只能是自寻死路。
然而,往樫井撤退的时候,塙团右卫门碰上了另一个更难应付的对手,看来无路可走了。
“呔!这不是先锋大将塙团右卫门吗?爷爷上田主水正等你多时了。你我单枪匹马决一死战!”
此人是性情甚是粗鲁的上田主水正,方才赤膊杀掉了团右卫门手下。他在关原合战时乃是石田三成家臣,现效命于浅野长晟。他与塙团右卫门一样,乃是乱世中常见的“择主”之人。
要是别人,塙团右卫门也许会退避而去,但现在他面前乃是上田主水正,他实无法逃遁。就此逃去,对方必然会施以恶骂,百般嘲笑。塙团右卫门不得已,只好停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