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入竹屋那天起,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她又失败了多少次?
她的双眼早已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它的形貌在心底却是如此清晰,连一片羽、一只爪,都绝无遗漏;她的双手早已无力,抓不稳凿、斧,雕不出精准的线条,但却彷佛有自己的意识,知道什么该当留下,什么该当破除。
而它困守木中,焦躁的拍打羽翼,嚎叫着:自由!解我枷锁,还我自由!
“稍安勿躁。”她咯咯一笑,柔声劝抚,“你不会失去你应得的,你不会。”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奥秘向她敞开,万事万物都运行至他该在的位置;魂灵从彼岸应她的召唤而来,灌注在这小小的体腔,吹进属于生命的气息。
她彷佛遥立另一重宇宙旁观,却又确确实实的参与这神奇的历程:觉醒与再生。
成了……终于成功了……
尉迟楠呆坐良久,失神地望着身前的小小木雕。
它,看起来很普通……太普通了,跟她之前雕成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她疲惫却欣慰的一笑。
但那“一点”差异,却是生与死的分野。
再发愣了片刻,她终于注意到竹屋里除了自己与木雕外,没有半个人。
“少泱应该在外头吧。”她咕哝一声,双手拄地,试了好几次后,虚弱的双腿好不容易撑起。
同样困难的,她捧起木雕,东跌西倒、踉踉舱舱出了竹屋,想与夫君一同分享那即将到来的奇迹──她所创造的奇迹。
屋外好静,天空蓝得有些诡异,而那想取她丈夫性命的青年……或是少年?她不记得了,就坐在门边,身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少泱呢?”她皱皱眉,注意到自己的嗓音沙嘎粗哑,难听至极。
少年没有回答,兀自把头埋进膝里。
“少泱呢?”她清清嗓音,再问。突地,恐慌如刀,残酷的戳进她胸口。“少泱呢?”
封应豪抬起头,读不出情绪的眼射向她。
良久,彷佛应证她最为恐惧的臆测,他说:“大哥不会回来了。他……官府把他抓走了……”
匡啷一声,木雕碎了一地。
所有可能诞生的魂灵,连同她的世界、她的生命,一起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数日后。
“大嫂,你要上哪去?”封应豪倚着房门,冷眼旁观正收整着行囊的消瘦女子,明知故问。
“去救你大哥。”尉迟楠将包袱甩在肩上,拾起一旁走山路用的木杖,推开他走出去。
封应豪紧追在她身后,忿忿追问:“你又怎知大哥人在何处?”
这两天来,尉迟楠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照样过她日子的态度已激怒了他,而且不是她现在这迟来的表态所能安抚得了。
“你不是听到那些人提到端王府吗?”尉迟楠没有回头,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山径上。“这是个线索。”
“就算大哥是被端王府的人抓去了,你一无背景,二无智谋,怎么救得了大哥?”
他的追问近乎侮辱。
但尉迟楠眉也不皱一下,只是专注的一步一步向前走。
封应豪见状越发生气,暗道:要不是为了保她的命,大哥怎会深陷敌营!可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大哥的付出是她应得的……大哥是瞎了眼吗?怎会娶这种女人!
但他憋住怒气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原因无他,不过是同路而已。
之后,白天两人一前一后的跋涉着,翻越无数山峦,踏过无数平野;夜里,两人和衣卧在营火前,尽可能把握休息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