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野甫跨出门槛,蓦然猛回首,一拳重重捶在霍虓的肩胛,换来霍虓痛呼一声。
“东野,你……”霍虓一方面要顾及肩胛的剧痛,另一方面又得及时拦下以为孟东野在海扁他而展现怒容的啸儿。
孟东野揪住霍虓的衣领。
“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就算等到咱们七老八十了,你还是顶着这张睑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点也不会惊讶,反正你天生就长得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就算八十来岁还是这副皮相,我真的一点也不会惊讶!一点也不会!昕以……”他激动的口气一顿,“所以你们一定要回来,和老朋友聚聚……”
“东野……”霍虓墨黑的眸添了丝了然。
那日在门扉之外,他听到了些什么吧。
或许,东野已经发现了他与啸儿的真实身分。
不可否认,霍虓万分意外会听到这番话,他数刻之前与孟东野在书房谈论安顿宽心的细节时,孟东野的举止与平时无异,让他一直以为孟东野不曾发现任何异状,就连那夜宽心看见啸儿的原形时,他与啸儿一搭一唱所编织的谎言,孟东野也仅是站在一旁默默聆听,岂料……他还是发现了。
即使发现了他是只虎精,却没有恐惧及排斥,仍一迳要他与啸儿再回来相聚……
果真,仍有不怕虎的人类呵。
霍虓从怀中取出一文钱,指尖轻弹。“接住。”
孟东野虽不明所以,仍摊掌承接。
“我借给你一文钱,五十年后我会连本带利向你要回来,东野。”
变相的承诺。
孟东野先是一怔,尔后咧开豪气的了然笑靥。
“谢了,我收下了。”他将宽心扶上马车,探出脑袋,“兄弟,你若想被下旨贬到边疆,这回犯下的错可得比以往更重些,光是把那些王公贵族的官阶给写错是没有成效的,只会让你继续窝在这里,当个小小的‘霍邸吏’。”
“我知道,我会好好思量我得犯下什么罪才不至于惨遭砍头,又可以达成心愿。宽心,到了东野家去,要乖乖的。”
“宽心会听话……”附加两声吸鼻低泣声,
“上路吧,否则天色一暗,山路就不好走了。”霍虓催促着他们。
“等等。”啸儿陡然唤住车夫执缰之举。
她取下颈间的虎形香包,将它捧到宽心面前,宽心的直觉反应是缩身窝到马车角落去发抖。
“别怕,它是只不会咬人的虎,是只……想跟宽心做朋友的虎,也是我唯一能送你的东西。”
宽心慢慢地爬回啸儿面前,怯怯的指尖触上残留着啸儿暖暖体温的香包,甫触及褐黄的布料又忙不迭收回指,好似那虎形香包随时会跳起来咬断她的指。
“不是所有的虎,都会吃人的……”啸儿轻声说道,为自己,也为霍虓辩解。
宽心瞧瞧啸儿,又瞥瞥她白嫩掌心的虎形香包。
“不咬人,又想跟宽心做朋友的虎,宽心不怕。”她露出稚气而诚恳的甜笑,“小姐帮宽心戴上,好不好?”
“好。”啸儿抖颤着手,缓缓将香包挂在宽心脖间。
宽心愿意接受香包,对啸儿而言,就如同愿意接受她一般。
如此简单的举动,竟然让她好生动容……
“啊,对了。”宽心傻愣愣地盯着啸儿的花容,“宽心一直忘了跟小姐说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姐,你的眼睛好美,像月儿一样。以后宽心看见月儿,就会想起小姐噢。”当然,也会顺便想想少爷啦。
啸儿呆呆回视着她,直到载着宽心及孟东野的马车走远,她仍没收回视线。
“分离,好苦……”许久,她才缓声道。
“这也是众多情感之中的一项,生离死别,逃不掉的。”
“但我是虎……”
“虎也有情,也懂得苦,这是你曾说过的。”霍虓轻揽着她的细肩,任凭轻雨打湿两人的发梢。
“我现在不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坏的。”至少她有幸遇上宽心他们。
霍虓笑笑地收拢五指,让两人的身躯更加密合。
“霍虓,你真要放弃你在这里辛苦所建构的人类生活?”她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