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干涩,就像不是从自己嘴里出来的:我不该让你出来吃饭的,明知道天气不好。我不该那么想见你,我一签单就只想着你只想着跟你分享。我不该不背叛你我不该投机取巧,我不要你那么难过,你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那种悲抑只有他自己明白。
她静下来了,说:与你无关。你回去吧。我不想你看我难过,也不要你为我难过。
她不要我难过。好。
他木木出去了。
没走。取出烟。点着。看烟雾一点点弥合于人世的烟尘。
风从窗子里爬进来,吹到脸上,肌肤像沾了辣椒水一样,沙沙地痛。他没有去抹,任那液体不停地流。
陈剑的心在那一瞬灭了。像一段段,扑哧一下从他指尖落下的灰,没有一点余烬。
34
冯至鸣终于被召回国。原因很简单,左林把明明就在手心里的单生生送出去了。上亿的大单,让冯家伦捶胸顿足。
陈剑虎口夺食的事,冯至鸣也听说了。
当天10点要签约,陈剑6点就候在对方酒店,利用人家吃早餐的30分钟,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的最大顾虑,不是成本,甚至不是性能,而是小小的环保问题。然后趁势利导,演示自己的方案。基于人性的立场,他毫无情面地把冯氏打败。
陈剑在焦头烂额中,居然还能凝神一搏,他看到他的攻击性。实际上,他对他从不轻视。此前因为彼此太多竞争、合作,他们私交其实还不错。
竞标前,他们曾商议合作。私底下喝过酒,聊过天。
陈剑开他公司的玩笑。说大脚穿小鞋,走不快。他知道他说的是他父亲的保守策略。
他说走太快,有时会成为那只不幸被击中的出头鸟。
陈剑说,一起迈步吧。两只鸟一起飞,猎人大概也不知打哪只,忽悠间,咱就飞走了。
他说,你投机取巧吧。
陈剑说:投得了也是本事。
他最后拒绝了。
陈剑也没怎样,说:好,没有余地,我喜欢。祝你成功。
彼此。他说。一起喝干。
沉默地喝了点酒。
他说,最近不容易吧。
陈剑说,都不容易。听说最近南方市场有盗你们的技术。
“知识产权在中国向来是笔糊涂账。”他喟叹。
“确实,经过这一次我也明白很多。交足了学费。”
“为什么走这条路,风险很大。”
“不错,我犹豫过。没有实力,没有背景,甚至未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一有风吹草动,就垮。只是,一直有点莫名的激情。但现在,这激情也逐渐在沦丧。商人么,利益为主。”
“不知道你怎么想,赚到钱后,你大概会觉得得不偿失。”
沉默。
两人又喝酒。
良久,陈剑说:走上一条道,身不由己,回不去了。
他说,我总想卢梭那句话,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是。陈剑感叹。又喝。
如果不是语声,他愿意与他做个朋友。哪怕竞争,他不惧,他喜欢有威胁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