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本能的反抗,竭尽全力,手、脚、膝盖、指甲和身边的桌椅一古脑儿全派上了战场,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湍急的激流漩涡中挣扎。
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我左肩,然而是腰部、背部。我本能的蹲下身。脚下有点滑,一个趔趄,我坐在了一个硬的圆东西上面。那是一只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汤碗。
又有东西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和背上。我下意识地抱住头,仿佛一只钻进沙堆的鸵鸟。
有人在喊“停”,凌厉的声音,像挨宰的鸡。
这让我想起那个单词“stop”。记得读初三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孩儿,英语很差,却偏偏喜欢满嘴的英语单词,譬如凡是应该说“不”的时候一概讲“no”;凡是叫停的地方,全部以“stop”代替,尤其是这个“stop”,发音准确而嘹亮,更加之该女生长相不甚讨好,故被男生暗地里称之为“死躲”。“死躲”现在在一所省内的大学读英文系,几个月前在一次暑期的聚会上,大家还见过面,人更活泼了,唧唧喳喳像只麻雀,一晚上说不完的话,还讲了很多时髦的笑话,只是经常还没讲完,她自己就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了,右脸颊上红痘痘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屋子里的混乱好像已经过去了,周围只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拉我的胳膊,是阿默,他扶我起来。我的背部和肩膀有酸痛的感觉,像散了架,头有点晕,嘴里有咸味,我抹了一下,是血!
当我将泛着红沫的漱口水胡乱吐在地上的时候,几个声音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我这才发觉身边多了两个威风凛凛的人,穿着公安制服。
一个穿得花红柳绿身上沾满菜汤的胖女人正喋喋不修地向他们诉说刚才的遭遇:我们正在吃饭,他们就冲了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就拿啤酒瓶和菜盘子砸我们老二,砸成那样,你们也都看到了,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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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公安冲我抬一下下巴,“说,为什么先动手打人?”
我失控地冲他们大吼:“你们把这五个人都给我抓起来,统统抓起来。放走一个,我跟你们没完。”
两个公安很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外星人:“好啊,谁也别想走!还有你们俩——”他指了一下我和阿默,“都跟我到所里去!”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凭父亲的影响,到了派出所,那几个混蛋无非被胖揍一顿或者关几天禁闭了事。我也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
旧事如刀(18)
然而后来事情的变化有些出乎我意料地复杂起来。
首先是口供录得很仔细。即使我一再向他们暗示我的身份,依然无济于事。两位公安同志仿佛根本没有理解“陈县长”意味着什么,依然板着一副面孔、铁面无私秉公办案。
“是你首先造谣中伤,污蔑陈兆亦的父亲陈育邦搞婚外恋、和电视台女主持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然后对方才出手拿盘子砸你的吗?”
“是。”紫脸胖子居然毫不反驳。
“签字。这儿。”
然后转向我:“是这样吗?”
我开始隐约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看看阿默,他一直低着头,深深地勾着,像豆芽菜或者窝脖的烤鸭。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不断地显示出他此刻的惶惑与不安。
“是不是这样?”对方突然声色俱厉。
我吓了一跳,但马上镇定下来,索性不说话。
没想到这时阿默居然说话了:“是……”
我看了他一眼,他不看我。
“是的。”他承认了。
“签字。”
阿默很痛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签完字后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站着的位置上,垂手侍立,一动不动,表情木然。
“你们所长是谁?我要见你们所长。”我冲着两个公安叫嚷。
“所长没在。现在我在依法问询,希望你配合。”他们口气很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要打个电话。”
“不行!在录完口供之前不可以。”
在双方僵持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在阿默“先忍一时,回头再说”的劝说下,我几乎是被强迫着在口供上签下了名。
——这对于我来讲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前因为打架酗酒闹事之类的事也没少和县公安或派出所打交道,但从来没有超过半个小时,而且经常是享受烟茶沙发、警察陪着拉家常,从来没有录过口供,更不用提签字一说。
今天完全是个例外。
走的时候,我指着两个公安的鼻子说:“好吧,我们还会见面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此时我已经明显地感到有一张网正在我的周围弥漫,我被困在了中央,已无处可逃。网在慢慢收紧,而我,只能束手等待着一种未知的结果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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