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过春节的时候,李水生的儿子小峰从广东打工回来,从初一到初五,总共相亲了十个姑娘,其中有九个要求男方在县城有房,听说小峰没有房,立马态度冷了,剩下那个不要求房的,是个白痴,智力有问题,媒婆说:“你看别个妹子要城里有房,她不要,屙屎晓得(知道)擦屁股,落(下)雨晓得往屋里(家里)跑,还要哦式(怎么)样塞?”
可李小峰是一个正常小伙,长得高大健壮,仪表堂堂,是他们村名符其实的最靓的崽,总之,家里再穷,也不可能让好好的儿子娶一个白痴吧。
相亲失败,大年初六,李小峰去广东进厂打螺丝了。他是湖南人,挨得广东近,老家大部分人农闲时都去广东打工。小峰坐在长途大巴上,刷着抖音相亲的视频,北方农村,不同年纪的男人拎着很多礼盒追着坐在小汽车里的媒婆跑,大声央求:“大娘,你再帮俺安排安排,俺对女方没什么要求,只要女方会6馍、凹米汤不浴、下面条不坨、解手知道避人、浓鼻子会自己醒、坐桌知道折菜、下雨知道往屋里跑就行了啊,大——娘——”
李小峰看得哈哈大笑,现在啊,全中国的乡下男人,不管东南西北都找不到老婆!他心里想,何苦呢,大不了这辈子不结婚,网上不是说了吗,不结婚不买房不生娃,就可以避免人生绝大部分烦恼,李小峰就不打算结婚了,要做一个躺平的90后,因为他发现,只要不结婚,就不用买房,也不会生娃,哈哈,简直人生赢家!
想到这里,他咧嘴一笑,关掉抖音,开始用手机打游戏。他玩手游的水平不行,一局玩下来,被人骂“开团你刷蓝霸。半管血你跑回家。不举报你你是我爸。开局十分钟龙已丢俩。马上五杀大乔,送我回家。打你妈回家洗洗睡吧。你个老六!”李小峰咧嘴苦笑,心想无所谓,在生活中他也是个老六。
然而,当儿子打算摆烂这辈子不结婚的时候,水生夫妇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却无比焦灼地商量开了。因为小峰今年二十八了!马上要三十了!
小峰他妈愁得脑瓜子嗡嗡疼,叹着气说道:“老官子哩,哦得了塞(老公啊,怎么办),毛得(没有)房,儿子就说不上堂客(媳妇)。哦里队上(咱们村),二十出头的后生仔(小伙)十几个,一个妹妹陀都没有咧,难道都打光棍吗,现在妹妹陀咋那么少啊!”
其实家里刚盖了新房,双层小洋楼,花了五十万,讲究人李水生同志还在淘宝花了八十块专门请设计师画了图纸。在老人的心里,城里的鸽子笼哪有乡下的大别墅好,等别墅盖好,他们又用积蓄给儿子买了辆万的小轿车,等于是有车有房,就等儿媳妇上门了,刚开始给儿子安排相亲时,夫妻俩是信心满满,得意洋洋的,他家的房子漂亮阔气!比村长家还威风!是村里的no1,谁曾料想,世界变化太快,年轻女孩不稀罕乡下的小洋楼,一定要城里的鸽子笼。
老两口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从高处跌落,许久回不过神来。
李水生狠狠地抽烟,面色发灰发黑,咬牙坚定地说道:“我就一个儿,拼了老命,也得要让他娶上堂客!”他现在也明白了,年轻的女孩之所以坚持要县城有房,是为了小孩上学的事,农村基本上没好学校了,李水生知道自己的认知跟不上时代,出现了问题,花几十万在农村建房算是犯了大错,不过他知错能改,立马改变观念,决定尊重未来儿媳妇的意见,去县城买房!毕竟,他也不想让他的孙子孙女在只有十几个同学一个老师的村小读书。
如果说李水生和他同样年纪的男人在他们村,因为儿子娶不到媳妇,成了父愁者联盟,那么,水生就是父愁者联盟的队长。他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认为给儿子买婚房是作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可你也看到了,十个妹陀有九个要城里有房,还有一个脑子有问题。大年初三相亲的那个二婚带三娃的,也要城里有房哩,真是毛(没)天理!老官子嗳,世界哦里变成这样哩,咱们村,村长两儿子,大儿子娶上堂客了,二儿子今年快四十了,还毛娶到堂客哩。”小峰他妈,名叫张艳红,一直在念叨,她无法理解这个怪现象,属于生平未见,她不知道城里的专家早就说过,男女失调十分严重,现在农村的婚恋市场非常严峻,因为女孩少,极少的女孩又都人往高处走,嫁到城里去了。
李水生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道:“老伴,明天,咱们也去打工!”唉,父母不为儿女累,怎会弯腰又驼背。水生属于那种死了都会保佑儿女发财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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