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遇到问题我们可以解决它,总是这样躲避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您这样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你的家人都这样躲下去吧?恩替有通灵的异能,也许能帮你做些什么。”久瑶接着恩替的话说道。
“还有什么家人?赵家无后喽……要死绝了……”赵二伯依旧闭着眼睛摇摇头。
大壮听了有些不爽道:“二伯你怎么说话呢?我也姓赵唉!”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赵二伯沉吟道。
听到这话,大家好奇地凑近了一些,认真听着赵二伯的讲述:
人死后如果怨念深重,就成了不能轮回转世的孤魂野鬼。但如果这孤魂野鬼再死一次的话,便成了连鬼都害怕的鬼中之鬼,叫做聻,带着极重的怨念而不得托身,除了报复和害人,它还能做什么呢?而这符咒中的“聻”便是四十多年前死在封门村的贺敬年。
老人从头到尾经历了这件事情。他本名赵德武,在家排行老二,赵德武有个哥哥,叫赵德文。他们的父亲是当年封门村的赵村长。贺敬年从小出生在书香门第,是村子里少有的会识字有文化的年轻人,可是人书读的多了想法就多,用村里人的话来说,就是浪劲儿很大。浪劲儿大一方面是指他从来不种地、不做活儿,只是一个劲儿地看书,总对周围的人说要离开封门村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沟,要到外面转转,村里人都觉得他整天戴个眼镜,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和大伙儿格格不入,一幅不务正业的样子。另一方面是他一直喜欢村里老刘家的大闺女刘月琴,经常动不动就对人家挤眉弄眼地勾引人家,还有好几次半夜扒老刘家的墙头被村里人看见,就为这事儿被老刘追到贺敬年家打了好几次,打完后就在村里到处宣扬,这贺敬年是个不正经的淫棍,封门村家里有闺女的可得看紧了,别让这家伙给祸祸了。贺敬年的名声可以说在当年的封门村臭了一大街。
赵德武的大哥赵德文和贺敬年从小长到大,起初两个人还是一起读书的伙伴,后来赵德文读不下去了,干脆回家务了农。也许是因为逐渐疏离的缘故,加上贺敬年的种种表现的确不像是一个朴实的村里人应该有的样子,赵德文也逐渐看不上贺敬年了。赵德武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和大哥犁地回来,正好碰见贺敬年拉扯着刘月琴往村后的树林走去,赵德文赶忙追过去大喝一声让贺敬年放手,刘月琴趁机赶快挣脱贺敬年跑回家去。赵德文一边骂着贺敬年这个狗东西,一边把贺敬年扑倒在地,茶壶大的拳头使劲在贺敬年的脑袋上招呼,直到打得贺敬年连护着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才起身离开。回去的路上,赵德文往地上啐着吐沫,忿忿地说到:“再让我碰到狗东西干这事,非得打死他!”赵德武跟在后面看着大哥宽阔坚实的后背,觉得大哥爷们儿极了。
后来市里面煤矿招工,作为村里为数不多读过书的人,大哥赵德文和贺敬年都去参加了招工考试,没多长时间招工考试结果出来了,赵德文考中,贺敬年被刷了下去。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看到了吧?平时贺敬年人五人六的,但作风不好,最后还是不要他!也许是走出封门村无望,什么都没捞到的贺敬年气急败坏,终于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天晚间贺敬年喝了些酒,趁老刘头都不在家,摇摇晃晃地摸了进去,正好刘月琴一个人,贺敬年扑了上去便把她糟蹋了。正当他摇摇晃晃走出门时,恰巧被经过的赵德文和一伙村民遇到,问他在人家里干什么,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有人进屋一看,吓得连滚带爬在院中大喊道:“不好啦!月琴上吊自杀了。”等到人们把刘月琴放下后,她早已没有了气息……对贺敬年厌恶至极的赵德文大喊道:“打死这个畜生!”愤怒的村民当即蜂拥而上,手里能用上的家伙都用上了,从院门口打到院子里,又从院子打到院外的街道上,飞扬的尘土中夹杂着人们的咒骂声、惨叫声以及棍棒打在肉身上沉闷的嘭嘭声……这顿惨烈的惩罚大约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直到贺敬年没了动静。当注意到贺敬年一动不动时,有人拦住了大家的棍棒,人群中间只躺着一具泥与血混合着糊满了全身的僵硬扭曲的尸体。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纷纷撂下手中的凶器,埋怨着别人下手太狠,赵德文也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手足无措。赵村长正在家里吃着晚饭,听老婆说到村子里的骚乱连忙跳下炕一边提鞋一边往外跑。当看到这一片狼藉的画面赵村长倒吸一口凉气,在人群中拉出伤心欲绝的老刘头说道:“你姑娘受了冤屈死了,我心里也难过的要命,都怪这畜生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指着地上的贺敬年道:“现如今这畜生被活活打死在这里,也算是伏了法。大伙儿已经为你报了仇,你就节哀顺变吧!”接着赵村长环视了一圈围在尸体前的村民,把目光定格在了赵德文身上,眼神变得锐利而凶狠道:“你们这伙儿不省事的东西!贺敬年就算是干了欺天灭祖的恶事,也有国法惩办他!怎么也轮不到你们呀!现如今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成了杀人犯,一个人坐牢一家人受一辈子累,把你们全抓了,没有一家能躲得过!”这下所有人都吓得连忙跪下拉着赵村长的袖子和衣角连哭带喊道:“我们也是一时气不过下了狠手,求求村长替咱们想想办法啊!”赵村长稳了稳心神,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眼下我们所有人都只能把这个事情瞒下来,谁都不许声张。告诉你们家里人,要是敢透露半点儿风声,谁都好不了!至于贺敬年家里……”赵村长挠挠脑袋想了想:“他家就剩下贺敬年的爷爷那个半痴半傻的贺老秀才,我去他家,事情有我来圆。然后大伙儿筹钱,把贺敬年的后事尽快给办了。”大家听到赵村长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纷纷对赵村长千恩万谢。
大壮听到这里打断道:“难道打死人这么大的事情,整个村子都能把事情掩盖住,而且一隐瞒就是四十年?”
恩替说:“当一个秘密涉及每个人的利益的时候,即使保守这个秘密是错误的,大家都会选择沉默。那天打死贺敬年的人那么多,每个人背后就是一个家庭,每个家庭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承担罪责,加上几百年的村子里,大家的关系都盘根错节,没人愿意为一个死去的坏人出头,这便是这个秘密牢不可破的基础。”
“刚才不是说贺敬年家里有个爷爷吗?后来怎么样了?”久瑶接着问。
赵德武点点头继续讲述着:
那个贺老秀才因为地主出身,动乱年代一家人除了他和贺敬年祖孙两人,其他人全死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加上之前受了刺激,渐渐变得又傻又嗫。当晚赵村长去了贺敬年的爷爷家,贺老秀才坐在堂屋门口的太师椅上发呆,赵村长告诉贺老秀才:“你孙子今天不知道去山上干嘛了,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放心,我们好心,他的后事村里帮着料理了,你就节哀吧。”贺老秀才没有说话,只是从嗓子里发出像老牛叫一般的干吼。赵村长也没多说,转头便走了。
很快,贺敬年和刘月琴两家的丧事都操办的差不多了,只是停灵期间村里人都去刘家祭奠,而贺家只有孤零零的贺老秀才和躺在棺材里的贺敬年。然而各种奇怪的就发生在停灵的这段时间。
两家的葬礼头几天倒相安无事,可到了第七天晚上老刘头让老婆收拾村民吃席后的碗碟杯盘,自己正在屋里数着白天女儿葬礼上收来的礼金,忽然头顶上“吱吱”作响,老刘头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看屋顶,只听“咔嚓”,一截大腿粗的房梁突然折断,重重砸在了老刘头的脑袋上,老刘头惨叫一声当时就脑浆四溢、一命呜呼。闻声而来的老婆看到这个场景就地晕厥了过去,直到亲戚邻居们过来往脸上泼一碗水才把人弄醒来。后来人们发现砸死老刘头的房梁就是那天刘月琴吊死的那根,连房梁的折断处都是当时挂绳子的位置。
紧接着是村里的一个年轻人二牛,据说那天贺敬年糟蹋刘月琴前,就是他俩在一起喝的酒。这天二牛正和另一个同伴在后山抓黄鼠狼,正当两人在黄鼠狼窝前架笼子时,二牛忽然抬头说:“看,那儿有一个!”同伴抬头问在哪儿,二牛早已跑出了老远,于是同伴便跟着二牛跑了过去。跑到一个池塘边时,二牛突然停下来指着池塘中央对同伴说:“它就在那儿,嘿!这畜生还对我摆手呢!”同伴张望了一阵说:“这水窝子上哪儿有黄鼠狼,难不成它还能在水面上漂着?”二牛没理会同伴,径直向水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畜生你别跑,看我不把你烤着吃了!”不管同伴怎么拽他都不管用,后来干脆一使劲把同伴推到了岸边。同伴愣愣地看着他,当水没过二牛的腰时,他猛地一头扎进水塘里,只冒了几个泡便再没了动静。同伴惊慌地跑到他落水的地方,可怎么也摸不到他。直到救援的村民把他捞上来时,他的七窍里灌满了淤泥,人都泡肿了。可令人们不解的是,这个池塘最深的地方水面也就到成年人的胸口,二牛人高马大的怎么会轻易淹死呢?
又过了几天五六个参与打死贺敬年的人也惴惴不安地凑到了一起,蹲在石头墙根下聊起这件事情,正好赵德文路过他们身边,几个人招呼他道:“德文,我们在说这几天出的怪事儿呢,正好,就差你了。”赵德文见几个人个个面色暗沉,一幅魂不附体的样子。忙摆手道:“下次吧,下次吧,我爹在村部找我有事儿呢……”说完没走几步,身后“轰隆”一声,那堵砌了上百年的石墙突然倒塌,那几个人当即被砸死在了乱石之中。赵德文双腿发软、打着摆子跑开了,幸亏自己没有留下,可一想到刚才他们说的“正好,就差你了。”赵德文就一个劲儿地后怕。
短短几天时间内整个村子到处挂着白布,到处都传出哭丧的声音……接二连三的离奇死亡事件让整个村子陷入了恐慌之中,尤其和贺敬年死亡有关系的人,个个都惶惶不可终日。贺敬年的死并没有让村子安静下来,反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村民们的恐惧终于凝聚成了愤怒,在村民和自己儿子的要求下,村长终于下定决心,请来了十里八村有名的阴阳先生,号称王天师前来做法,镇压厉鬼。
群情激奋的村民将贺敬年家团团围住,贺老秀才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只是用拐杖使劲捣着地面。王天师一阵做法后,命令村民启开贺敬年的棺材,可村民无一人敢靠前。赵村长瞪了满院子的人,哼了一声,拿起手里的钢筋撬棍插进棺材缝里使劲往下一压,只听“吱”的一声棺盖被撬开了一道口子。几个胆大的村民看村长带头开了棺盖没事儿,就七手八脚地就凑了上去,棺盖发出一声声“咔拉拉”刺耳的声音,一块一块地被拆碎。终于整块棺盖被揭了起来,一声闷响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们凑到棺材前一看,全部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见贺敬年的衣服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狰狞着面目伸出两手僵硬地躺在那里,双手的指甲没有一片是完整的,已经发黑发干的血块从手指蔓延到胳膊。人们再低头看看棺材盖,内壁密密麻麻布满了可怕抓痕和血迹。
听到这里,张恩替拉拉久瑶的胳膊道:“那天我们看到的棺材应该就是当年贺敬年用过的。”当然这也印证了赵二伯讲述的故事是真实的。
久瑶也有些气愤的说道:“这显然是人还活着的时候被钉进了棺材里面。贺敬年即使干了坏事,那这样的惩罚未必也太残忍了吧?”
“那个时候村里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死了那么多人,还都是和贺敬年的死有关的人。村里人只会认为是贺敬年的冤魂不散,厉鬼作祟的缘故。”赵德武又叹了口气说:“就算他是在入棺后才死的,那么后来在村里的空地里驱邪镇鬼时,贺敬年突然跟诈尸了一样动起来又该怎么解释呢?”接着赵德武又讲述了尸体抬出棺材到空场里贺敬年突然诈尸,再到王天师用石头再次“砸死”贺敬年的经过。
听到这里,恩替忙打断赵德武说道:“我那晚在封门村也梦到了这个场景,和二伯讲述的一模一样。后来你们把贺敬年的尸体抬到了那口井边扔了下去,又用那块刻有符咒的青砖把贺敬年永远地镇压在了井里,对吗?”赵德武惊异地问道:“你做梦看见的?”没等恩替说话,大壮抢着说道:“刚才不是给你说了嘛,我们这兄弟不但能看见鬼,还有能看见过去场景的本事呢。”恩替捅了一下大壮,示意不要乱说。赵德武连忙坐起身来,恳求道:“小伙子,这么说你真是有本事的人呀!你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吧!”恩替问:“后来怎么样了?”
赵德武回忆说,当年王天师告诉赵村长,经过这一折腾贺敬年算是死了两回,已经成了连鬼都害怕的聻,需要尽快将冤魂和尸身深埋在至阴之地并加以镇压。村子里唯有那口井有十多丈深,又有水,算得上是至阴之地。于是贺敬年被埋在了那口井里。起初一两年里村子相安无事,可有一天大哥赵德文带着媳妇和刚出生的儿子从市里的矿厂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赵村长一高兴,让赵德文去厢房的酒缸里舀壶酒来,可是从堂屋穿过院子到厢房几步路的距离,赵德文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赵村长让赵母去厢房看看,赵母站在门口叫了两声没有答应,然后径直向厢房走去。接着就听到赵母大叫一声,和撕心裂肺地哭泣声。所有人急忙跑到厢房一看,赵德文趴在酒缸沿上,上半身完全浸在酒里,从酒缸里捞出来的时候人早就凉透了。接下来几年的时间赵母、赵德文的老婆和赵家相近的亲戚都相继离世,有的因为得了怪病无法医治、有的是发生意外,还有的是自杀……总之死因都千奇百怪。为了躲避灾祸赵德武便带着年幼的侄儿,也就是抢劫恩替他们的赵正虎离开了封门村,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离开没多久,封门村也开始了搬迁计划,从此封门村便成了一座隐秘在深山角落,尘封着故事和怨灵的荒村。
了解完封门村的故事张恩替沉思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赵德武道:“赵二伯,您知道当年做法封住贺敬年怨灵的王天师住在哪里吗?”赵德武回忆了一下说道:“只知道当年他在封门村向西五十里有一个‘清虚观’修行,只是这么多年了怕早找不到喽!”恩替听完让赵德武好好休养,便和久瑶、大壮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