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金尊玉贵的皇子?”他松开了她,有些失笑地站起身来,眼眸悠悠望向别处:“果儿,坦白地说,六岁之前,我还不是什么皇子,而是一个在别人看不见的犄角旮旯呆着藏着、我父皇根本就不知道有我存在的野孩子。”
“……”
柔止惊住了,虽说她的宫女生涯说短不短,但是像这样的宫闱隐事,她以前还真没留心去打听过。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该怎么宽慰他幼失怙恃的悲凉,遂垂了垂睫毛,也轻轻站了起来,微笑着说:“陛下,民女虽然乃一介粗鄙女流,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有一句话却还是知道的,这一生都快活安逸的人不过寻常庸福之辈,万种艰辛才能出伟人呐。”
“是吗?”他转过身来,扬了扬眉。
“是的,好事多磨,陛下,不管您的过去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何种艰辛与挫折,民女始终相信,只要您能以仁德为本,日后定能为天下世人真心所瞻仰,为万民所拥戴。”
“……仁德为本?世人所瞻仰?”
刘子毓细细琢磨着这话中的意思,忽然,他笑了,走近两步,一把捉住柔止纤瘦的双肩,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果儿,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世人怎么想,万民怎么看,朕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他目光激动,点漆的瞳仁折射出黑曜石的光,燃起簇簇的火苗,似要将对方烧化一样,柔止的肩膀被他捉得有些痛,她垂下眼帘极力避开他的视线,良久,才声音干干地说:“…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果儿。”他低低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展开双臂将她箍在怀里,箍得之紧,似要将她揉进五脏六腑,然后,梦呓般在她耳边温柔低喃:“你去了掖庭,朕知道你怕那个地方,事实上,朕也很怕那个地方。就是因为太怕了,所以当十年前那个小山坡上,有两只恶犬向我冲过来的时候,那个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的女孩儿才让我铭记了一辈子。果儿,那个时候虽然我还小,可是当我背着受伤的你走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如果以后长大了,我也能这样背着你多好,果儿…”他微微松开了她,右手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柔和得像雪山上回暖的春阳:“你说,朕是不是好蠢,之前你明明就在我的身边,我却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姑娘看着这么眼熟,为什么越看,就越像上一辈子已经遇见过无数次似的?果儿,你知道么?那次在桃花渡找到你的时候,你当时中了箭躺在雨里的那个样子,几乎没要了我的……”
他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顷刻间,目光一凛,刚还温情的瞳仁瞬间闪过一丝暴虐的阴狠:“所以,那天在西山的时候,朕就在心里赌咒发誓,要是你真的出一点点意外,朕定会拉着全世界的人为你殉葬!!”
柔止震颤了!她自认自己是个什么都看得透扯的人,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表白,这样的一双眼睛,动容之余,却有一种几欲让她窒息的压力和战栗之感纷纷乱乱飞扑而来。她呆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两只眼睛直呆呆地望着戏台上还在表演的雀鸟儿,指着它喃喃地说:“陛下您看,这金丝雀在笼子里关久了,现在就是将它放了出来,它都已经忘了飞了。”
刘子毓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去,一笑:“是啊,连鸟儿都通事理,只要有人好好养着它,给它好吃好喝的供着,日子这么一舒坦了呢,自然就不会再眷恋外面的天空,更不会去愚蠢地遭受外面的风风雨雨了。”
“是吗?可民女不这么认为。”柔止摇了摇头,唇角泛着一丝苦笑:“陛下,您知道吗?其实以前的民女也像那只雀儿一样,在皇宫生活久了,自以为头上的天空就只有笼子那么大,所以,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呆在笼子之外,民女的人生还能有其他选择的。”
刘子毓轻眯起眼,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柔止恍恍惚惚地一笑,又继续说:“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终是错了。因为有人告诉民女,他说,其实笼子之外还有天空,只要有勇气冲破牢笼,民女就可以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而民女的世界和人生也会发生新的变化……”说到这里,她转过身,双眸真诚地望着他:“陛下,民女能求您一件事么?”
“怎么?这只鸟儿在风里雨里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都还死性不改,还惦记着外面所谓的天空呢?嗯?”
他勾唇笑着,但脸上阴测测的笑意却诡异冷峻得令人背皮发麻。柔止心中微微有些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微笑着说:“陛下,民女这次并非是要请求出宫,民女想说的是,其实自回宫以来民女就一直在琢磨着,民女从小一个人长大,连个亲兄弟亲哥哥都没……啊!”
还未说完,人已经臂弯吃痛被他用力一拖,推到了身后的木墙上。刘子毓左手撑着墙面,右手掰起她的下巴,眼睛笑恻恻的,语气带着恶意的温柔在她耳边轻轻诱哄:“来,果儿,好你好地告诉朕,你从小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姊妹,想求朕什么呢?嗯?”
‘轰’地一下,柔止头皮发麻地极点,她不敢看眼前这张诡异邪笑的俊脸,只是深吸了口气,背靠在墙上,双肩不住抖,不住地抖:她还能再说下去吗?还敢再继续说吗?也不知是恨自己的软弱无能,还是觉得他实在是蛮横不同商量,忽然双腿没来由一软,蹲下身,头埋在双膝抽噎起来。
“…你还敢哭?!”
太可恨了!居然在他面前做这般可怜委屈之态,刹那间,刘子毓胸口炸裂,额上青筋跳动不已,他扭曲着脸,一把将她提了起来,逼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薛柔止,你别欺人太甚!朕今天就把话说开了,朕对你的耐心就耗到这儿为止,你接受朕也好,不接受朕也罢,这辈子除了呆在朕的笼子里,哪里都飞—不—出—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宫人们头来的诧异眼光,一脚踢开挡在他面前的小戏台,怒气冲冲地往抱厦的厢间方向迈去。
他是真的失控了!今早明瑟的耀武扬威,眼前女人的大胆挑衅,底线一次一次被触犯,天威一次一次被践踏,现在,他终于被逼得将积怨已久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如此爱这个女人,几乎爱到用整个生命交换都在所不惜,然而,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
抱厦四处微风轻漾,藤萝异香,四下虽然静悄悄的,但偌大的宫室,五步一对宫女,十步一对内监,当着这么多双的眼睛,柔止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天呐,还有比这更觉丢脸的事情吗?本来名声就已经够臭了,现在还……一时间,也忘记了抱她的人可是个皇帝,忘了以他的身份对她做什么事情都名正言顺,她就那么像疯子似地手脚并用不停的挣扎着,抓着扑着,不到一会儿,几条深红的血印子很快就在刘子毓白皙的脖颈呈现出来,模样甚是狰狞。
“小泼猫儿,想不到你抓人倒有一手呢?”猛地捉着她的手低头一笑,刘子毓黑沉沉的俊脸一抬,朝随侍在厢门边的几名宫女说了声“滚”,然后一脚踢开房门,径直走到里间青纱垂挂的雕花象牙大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往那儿丢去。
柔止一阵头晕目眩,正要挣扎着坐起来,他又将她一把推压下去:“宝贝儿,哭什么?”俯下头,在她眼角重重吮了一吮,然后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一手扯开腰际的玉带,脱下杏黄色的蟒纱罩袍,往榻边一扔,重又向柔止压了过去。
第73章 纠缠(大修)
不,他不会这样对自己,不会这样对自己的……柔止看着这张阴沉冷峻的脸,泪眼婆娑中,她一个劲儿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对方将她挣扎的双手往头顶一举,反压在枕侧,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渐渐变得柔和:“果儿,老实告诉朕,到底要朕怎么做,你才肯乖乖听话?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忘记那个人?才会将他从你心里彻底剜走?”
柔止有些心痛地凝视着他,哽咽着摇头:“不,皇上,你不懂,若是心里有人,别人就算再怎么剜也剜不走,若是没有,就算那个人怎么做、做什么都是徒劳的。皇上,你贵为天子,可以操纵天下的一切事情,可是人心这个东西,您是不能操纵的,您……您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
“很好。”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不错,伤人已经伤到这地步,他再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