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背手说道:“如果靖远侯不能让皇上心甘情愿交出大权,至少得有本事杀了他。可他不想伤皇上,所以才不要我们跟着。毕竟你我都有私心啊。”
魏老将军没说话。谢云朗这才没有坚持,看向那两道远去的背影。但愿一切顺利。
沈潆重新走进皇城里,重重的宫门,高耸的城墙,大而空旷的广场,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双脚踏在石板路上,似乎能听到远处的回响。她曾觉得皇宫太大,没有一点烟火气,根本就不适合住在里头。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住在大同,也不想进宫来。
可她的命运似乎跟这座皇宫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兜兜转转,还是得回这里来。
进了明德门,便能清楚地看见明德宫和长信宫。这两座宫殿一前一后,住着大业开国以来历任的皇帝和皇后。可宫离得这么近,心却离得远。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从来都跟帝后没有关系。
帝王家啊,要一份真心,比登天还难。
沈潆跟着裴延踏上白玉阶,以前明德宫周围都有重兵把守,今日却空荡荡的,未化的雪覆盖在琉璃瓦上,如同一个华丽的空壳子,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冷清。
大内官站在宫门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走上来。他没想到沈潆也会跟来,手在袖中捏了捏,对她说:“您还是在外面等着,让侯爷自个儿进去吧?”
“我既然来了,当然也要进去。”沈潆坚决地说道。
大内官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让到一旁。
明德宫的大殿,沈潆许久没有来了。因为大业的礼制,后宫妃嫔不能干扰皇帝的日常事务,她来明德宫前要先派人禀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过来。如果来的次数太频繁,被前朝的言官们知道了,还要被弹劾。因此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她实在不适应,忍不住来找裴章,往后几乎很少主动来这里。
裴章穿着团龙纹红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宝座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延和沈潆走进大殿,握紧扶手上的龙头。他知道沈潆肯定回到裴延的身边,可当他们出双入对地站在这里,仍然刺痛了他的双目。
沈潆虽然生了还在,但恢复得很好,袅袅婷婷,如同少女。从前他对她的感情是依赖,是相濡以沫的信任。但从未觉得她是个美人。如今换了皮囊,那种骨子里的美便透了出来,眼波流转,便动人心魄。
沈潆从裴章的眼神里读懂了受伤的情绪,仿佛她背叛了他。
他怎么会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呢?明明是他先放弃的。为了如今他坐着的皇位,放弃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没有任何的愧疚,但逼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放弃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终究是残忍。
裴延感觉到握着的那只小手在微微发抖,侧头看了沈潆一眼。她的眼眸垂向地面,不如刚进来时那么坚定。无论如何,要她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为难她了。
裴延将她拉近了点,贴在自己的身侧,这样他就可以用身体的力量支撑着她。
沈潆感觉到了,抬眸看他,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他们之间微小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裴章眼里。他胸口仿佛有团烈焰,浑身的血液都涌向脑门。沈潆本该站在他的身边!然而他们所有人,都选了裴延!他孤独地站在高处,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人!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仿佛积蓄着风暴。
裴延对着裴章行礼,他现在仍是皇帝。
裴章轻扯了下嘴角,却是嘲讽的意味更多。他对裴延说道:“你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朕面前,应该很得意吧?谢首辅能够号令朝中的文官,而安国公,魏将军两个人能控制京卫和禁卫,半数的锦衣卫被朕派了出去。朕这个皇帝犹如被架空,只能乖乖地把江山交出来。”
裴延抱拳说道:“皇上,你我之间,本没有胜负之说。我并不想跟皇上兵戎相见,更不想像当年九王之乱一样,让京城血流成河。所以只身前来,希望皇上能以大局为重。”
裴章冷笑:“大局为重?不过是你也想当皇帝,尝尝站在权势巅峰的滋味。”
裴延不想分辩,只道:“皇上若不执意杀臣,若不夺臣之妻,臣还是更愿意守着西北,做靖远侯。听闻您如今生了重病,连笔都拿不稳,如何治理国家?如果皇上有更好的继位人选,并且愿意放臣及家眷一条生路,臣可以回西北去。这是真心话。”
裴章并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听闻先帝留了一块玉佩给你,朕想看一看。”
裴章想他说的应是那块传家玉,在沈潆的身上,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沈潆的手按在腰间的香囊上,她一直对这块玉的来历存疑,或者根本就不是先帝的玉佩,只是老侯爷留下的传家玉。
沈潆记得新婚那会儿,裴章进宫回来后委屈地躲在书房里。沈潆在书架之间找到他,看到他鼻青脸肿,眼眶通红,询问之下才知道先帝刻了十块玉,九王每个人都有一块,只有最小的裴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