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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1页)

我俩一时间都失去了平衡,几乎扭在一起滚向排水孔,戴红帽的那个家伙仍然伸着两条胳膊,也直挺挺地随着我们滑了过去。我和副水手长挨得那么近,以至于我的头咚地一声撞在了他的脚上,差点把我的牙撞掉。尽管如此,我还是先站了起来,因为汉兹被尸体缠住了。船身突然倾倒使甲板上没有地方可以躲闪。我必须想出新的办法逃命,并且一秒钟也不能耽搁,因为我的对手几乎就要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跃身爬上后桅支索的软梯上,两手交替着一节一节向上爬,直爬到桅顶横桁上坐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多亏我动作敏捷才得以脱身。我向上爬的时候,只见剑光在我下面不足半英尺处刷地一闪,刺了个空。伊斯莱尔·汉兹张口仰面站在那里,惊呆沮丧得如同一座雕像。

现在我可以暂时歇口气,我抓紧时机把手枪换上弹药。一支已准备好,但为保险起见,我索性把另一支手枪也重新装上弹药。

汉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他开始明白这下时局对他可不利。但是一阵犹豫过后,他竟然也拖着沉重的身体费力抓住软梯往上爬,剑衔在口里。他爬得很慢,忍着疼痛,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好不容易爬上来。我已经把两支手枪都重新装好了弹药,他才刚刚爬了三分之一。于是我两手执枪,开始对他喊话。

“汉兹先生,”我说,“你再敢爬一步,我就打烂你的脑袋!你知道死人不咬活人的。”我忍住笑添了一句。

他立即停了下来。从他面部肌肉的抽动我可以看得出他正在冥思苦想。我倚仗我处在新的安全的地方,不禁大声嘲笑他想得太慢太费劲了。他咽了几口唾液才开口,脸上还带着极度困惑的表情。为了说话,他取下衔在口里的短剑,但仍保持原来的姿势。

“吉姆,”他说,“我想让我们来定个君子协定吧,你和我,彼此都耍了不少花招了。要不是船突然倾斜,我早就干掉你了。但是我不走运,实在是倒霉。看来我不得不服了。一个老水手败在你这样一个刚上船的毛孩子面前,真让人心里不好受,吉姆。”

我正陶醉于他这番讨好中,得意扬扬的样子像一只飞上墙的公鸡。忽然,只见他的右手向背后一挥,不知何物在空中嗖的一声像箭一般飞过来。我感到自己挨了一刀,接着一阵剧痛,一只肩膀竟被钉在桅杆上。痛得我大吃一惊。我的两支手枪顷刻间一齐射响,接着又都从我手中掉下去。我究竟是不是有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我说不清楚。但我敢肯定我并未有意识地瞄准。但是,掉下去的不只是我那两支手枪,随着一声从喉咙中卡出的叫喊,副水手长松开了抓住软梯的手,一头栽进水里去了。

二十七 八个里亚尔

由于船身的倾斜,桅杆都伸出水面上方很远。我坐在桅顶横桁上,下面只有一湾海水。汉兹刚才爬得不高,或是说离甲板不远,因此掉在我和舷墙之间的水里。他曾从鲜血染红的水沫中浮起一次,随后就又沉了下去,再也没浮上来。当水面恢复平静后,我看见他躺在船身侧影下,在澄净的沙底上缩成一团,有一两条鱼从他身旁游过。有时由于水微微颤动,他好像也稍稍动了几下,像是要站起来。但是他确实是死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被枪击中后又掉进水里淹个够呛。他本打算在这个地方把我干掉,没料到自己倒喂了鱼。

我刚肯定这一点,便开始感到恶心、头晕、恐慌。热血从背上胸前淌下来。把我钉在桅杆上的短剑像烙铁一般灼热难忍。然而,让我惊慌恐惧的倒不是这点皮肉之苦,老实说,这点痛苦我可以一声不哼地挺过去,我怕的是从桅顶横桁上掉进平静的碧水中,挨在副水手长的尸体旁。

我用双手死死抓住横桁,直弄得指甲疼痛。我闭上眼睛,不敢正视。渐渐地,我神志清醒过来,心跳恢复正常,又有了自制力。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把短剑拔出来,但也许它在桅杆上插得太深或是我力不从心,只好放弃这个念头。我猛地打了个寒战。说来也怪,正是这个寒战起了作用。那把短剑事实上差一点就伤不到我;它只擦着我一层皮,我这一哆嗦就把这层皮撕断了。血当然比先前淌得更厉害,但是我又自由了,只有上衣和衬衫还钉在桅杆上。

我猛地把衣服也从桅杆上扯了下来,然后从右舷软梯又回到甲板上,我已饱受惊吓,浑身颤抖,再也不敢从支在船外的软梯上下去,伊斯莱尔刚才就是从这里掉下水去的。

我下到船舱,想法子包扎伤口。肩膀疼得厉害,血还不停地淌。但伤口不深,没什么危险,也不太妨碍我活动胳膊。我向四周看了看,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条船属于我的了,因此我开始考虑清除船上的最后一名乘客——奥布赖恩的尸体。

我刚才说过他已滑到舷墙边,躺在那里像个丑陋可怕的木偶,跟真人一样却没有一丝血色,也无活人的生气。处于这种状态的他很容易对付,我已习惯处于惊心动魄的悲惨境地,见了死人一点也不知道害怕,我拖住他的腰,像提一袋麦皮那样举起来用力扔出了船外。他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红帽子掉下来,飘在水面上,等水面刚一平静下来,我就看到他跟伊斯莱尔肩并肩挨着,两人都在水的颤动下微微晃动。奥布赖恩虽然还很年轻,头却秃得厉害。他躺在那儿,光秃秃的脑袋枕在杀死他的那个人的膝盖上,一些鱼在他俩上方很快地游来游去。

船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潮水刚开始转回,太阳只差几度就要落山,西海岸的松影开始向锚地渐移渐近,最终映在甲板上。晚风吹起来,虽然有东面的双峰山挡着,船上的索具开始嘤嘤轻唱,闲着的帆也来回晃得啪啦啪啦响。

我开始感到船面临着危险。我迅速放下三角帆扔到甲板上,但却难以对付主帆。船倾斜时,主帆的下桁当然斜到了船外,桅杆头连同两英尺左右的帆平垂在水下。我想这使得船更加危险。但是帆篷绷得那么紧,使我简直束手无策。后来,我终于掏出刀子割断升降索。桁端的帆角立即落下,松弛的帆挺着大肚子漂浮在水面上。我无论如何用力也拉不动帆索,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除此以外,伊斯班袅拉号只好听天由命了,就像我一样。

这时整个锚地都笼罩在薄暮中,我记得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穿过林间照在一片空隙开满鲜花的破船残骸上,像宝石样闪闪发光。我略感寒意,潮水很快地退回大海,大船愈来愈倾斜,眼看就要倒下去。

我爬到船头上向舷外看了一下。水已够浅了,我用两只手抓住断了的锚索以保安全,小心谨慎地翻到船外。水深仅及腰部,沙地坚实,有起伏的波浪。我神采奕奕地登上岸,撇下在海湾水面上张着主帆、歪倒向一旁的伊斯班袅拉号。差不多与此同时,日落西山,暮雹沉沉,在摇曳的松林间可以听到丝丝的风声。

至少,我总算从海上回到了陆地,而且不是空手回来的。船上反叛的海盗已被肃清。现在船横在那里,随时可以载着自己人重新回到海上去。我恨不得立即回到寨子里夸耀我的功劳。也许我会因为擅离职守而受到指责,但夺回伊斯班袅拉号则是最有力的答复。我希望就是斯莫列特船长也会承认我没有浪费时间。

我这样想着,心情好得不能再好。我开始朝木屋和我的同伴们所在的方向出发。我记得流入基德船长锚地的几条小河中最东的一条发源于我左边的双峰山。于是我就折回那座小山,打算在源头趟过小河。这里树木稀疏,我沿着较低的斜坡走,不久就绕过山脚。又过了一会儿,我趟着仅及小腿一半深的水过了小河。

这里已靠近我遇到放逐荒滩的本·葛恩的地方。现在我走得比较谨慎,眼睛留意着两边。天完全黑下来,当我通过双峰之间的裂谷时,我注意到天空有反射的光,我猜想是那个岛中人在烧得很旺的篝火前做饭。然而我心中暗暗纳闷,他太粗心了,我都能看到火光,难道住在岸边沼泽间的营地里的西尔弗就看不到吗?

夜色越来越深,我只能大致向我的目的地前进。我背后的双峰山和我右侧的望远镜山轮廓愈来愈模糊,星星稀少而又暗淡。我走在低地上,常被灌木绊倒,滚进沙坑里。

忽然间,我周围有了一些光亮。我抬头一看,苍白的月光照在望远镜山的山峰上。随后,只见银盘似的东西从树丛后很低的地方徐徐升起,是月亮出来了。

我借着月光想赶快走完余下的路,走一阵,跑一阵,急于靠近寨子。不过,当我走人栅栏外围的树丛时,则没敢冒冒失失的,而是放慢了脚步,加小心了些,心想万一被自己人误伤的话,那我的惊险历程的结局就太惨了。

月亮愈升愈高,在树林较为稀疏的地方,处处洒有清清月色。但在我正前方的树丛中,却出现与月光不同的亮光。这是一种炽热的红光,忽而又暗淡下来,像是篝火的余烬还在冒烟,弄得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终于来到寨子所在的林中空地边上。空地的西缘已沐浴在月光下,其它包括木屋在内的部分,还笼罩在黑影中,但也被一道道银色月光穿透,像是黑白相间的棋盘。在木屋的另一面,一大堆火已经烧得只剩下透明的灰烬,反射出通红的光,与柔和恬淡的月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人影也没有,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我停了下来,心中直纳闷,也许还有点害怕,这么大的火不可能是我们点的。按船长的命令,我们非常节约柴禾。我开始担心是否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偷偷地绕到东端,尽可能躲在阴暗处,选择一块最暗的地方翻过栅栏。

为了确保安全,我趴在地上,用双手和膝盖一声不响地爬向木屋的一角。当我挨近那儿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放下来。打鼾声本不中听,在平时我常抱怨人家打呼噜,但现在听到我的同伴们熟睡中一齐发出这样安宁的响声,听起来简直像奏乐,航行时值夜人那动听的“平安无事”的喊声也没有这样令人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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