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老爷可以用蹩脚的理由去哄小孩子,不能也用同样的办法去应对自己的夫人,若是让白夫人知道他拐了人家女娃回来是存了养替代品的心思,那可真的就要天塌了。
为此,白老爷搬出了万能的挡箭牌——白心离。
他假装喝醉,硬生生在白夫人面前给自己这个此生不知道能否见第二次的儿子扣了个“见色起意”的帽子,让白夫人在心中将阿恬与儿子联系在了一起,逐渐接受了儿子变成“女儿”的现实。
作为当事人之一,阿恬当然清楚自己和白心离那“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阿猫阿狗都懂得趋利避害,更何况是人呢?
就这样,“做我女儿”变成了“当儿媳妇”,反正白心离已经被留在了北海剑宗,此生都不会再回来,她对此也不是很在乎。
白夫人确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等到一开始的不适应褪去,她就开始发自内心的对阿恬好,为她请先生断文识字,为她亲手缝制各类衣物,做尽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阿恬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白夫人对她的好,远胜于她降生以来碰到的任何人,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回应白夫人的期望。
白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成长为一名大家闺秀,而她,发誓一定要做到。
但在十五年后的今天,阿恬的誓言还是功亏一篑了,因为她只能以一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去拜会白夫人心心念念的亲儿子——白心离。
这哪里是大家闺秀干的事!
“心离师侄与其他人不同,并不住在弟子院舍,”郭槐说道,“他常年生活在演武场的石室内,那里是闭关修炼的好去处。”
“那岂不是他一年到头都在闭关?”把沮丧的情绪先放一边,阿恬眨了眨眼睛。
“也可以这么说吧,但心离师侄这样也是迫不得已,你见到他就明白了。”胖修士挠了挠脸。
怀揣着满腹疑问,阿恬也不再纠结外表是否整洁了,虽说在之前的跑腿任务里,她几乎跑遍了整个岛屿,却上不去浮在半空的演武场,不如说,那里本来就不适合他们这些只有一只脚踏进仙门的新人。
最终把阿恬送上去的是郭槐,宗门内禁止御剑飞行,他就用了从谭天命那里学来的袖里乾坤直接把姑娘装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等到阿恬被他抖出来时,已经到了白心离所在的石屋门外。
自认一直是一名亲切好师叔的郭槐本来想在外面等阿恬出来再送送她,然而一想到眼前这个姑娘和屋里的心离师侄有着对于他这种老光棍剑修不能承受的沉重关系,顿时觉得自己脆弱的心灵又中了一箭,于是借口还要送宋之程过来,在心内默默流着泪跑走了。
完全不知道郭槐内心戏的阿恬则是站在石室面前深吸一口气,怀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在外面的时候,石室看起来只是个小小的屋子,等走到了里面,才发现另有乾坤,里面的空间宽阔论大小比起外面的演武场也毫不逊色,只不过其中空空荡荡,有一种分外寂寥的感觉。
而在石室的中央则站着一个男人,以阿恬的位置只能看到他束起的长发、挺拔的背影和腰间配着的一把白玉剑。
咬了咬牙,阿恬对着男人弯腰一拜,“北海剑宗新晋弟子白恬,见过大师兄。”
这句话回荡在寂静的石室里,过了良久,男人才轻轻转过头,而他的视线,正好与阿恬对了个正着。
第十章
阿恬觉得,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自己就死了。
凛然的剑意铺天盖地而来,锐利的视线刺的她头皮发麻,压倒性的可怕力量碾的她骨头生疼,耳畔还能听见吱嘎吱嘎的响声。
双腿克制不住的弯曲,她在身体坠下的那一刻伸出手臂撑在了地上,一只膝盖重重的扣下,豆大的汗滴连续不断的从额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圆点。
然而排山倒海的威压并没有因她狼狈的反应而减弱,反而来势更加凶猛,迫使她支撑身体手臂开始微微颤抖,连骨头缝都泛起了疼痛。
要被折断了。
阿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与白心离相比,自己往日里仰仗的力量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可以与宋之程对拳,也可以轻易掰断令赵括束手无策的法器,但她受不住白心离的一眼。
什么是差距?
这就是差距。
这一路走来,她并非没领略过厉害的剑意也并非没见过厉害的修士,前者如祖师爷的断剑,后者有神叨叨的谭天命和笑呵呵的郭槐,然而祖师爷的断剑毕竟是个无主之物,而谭天命和郭槐毕竟是师叔级人物,一身修为早已圆润如意,又怎么会故意放出来吓唬一个小姑娘?
可白心离不一样。
弱冠之龄,正是锐意进取的年纪,他不需要韬光养晦,也不需要故意藏拙,他的风华正茂,掩也掩不了,藏也藏不住。
身体和精神都绷到了极限,可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子倔劲支撑她坚持下去。
不能跪下,不能跪下。
一旦跪了,就真的折断了。
零星的火焰从手指间冒出,然而刚一冒头就被一层薄霜掩盖,惊不起半点波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恐怖的剑意如水般褪去,失去了压迫的少女一个颤抖,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双眼无神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