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你先回办事处吧,我留下来和奥夏宁娜同志聊聊,过三个小时,你再来接我。”林师长听翻译向我介绍完情况,便直接对他下了逐客令。
听了他这话,我不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把翻译打走啊?如果没有翻译在场的话,他怎么和我交流呢?
“师长同志,”不光是我,连师哲也愣住了,他迟疑地说:“您不懂俄语,如果我走了,谁给您当翻译啊?”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服从命令吧。”
“是!”师哲无奈之下,只好向他敬了个礼,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离开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帮着林师长把脱下来的军大衣挂到了门边的衣帽架上,这才看清楚,除了这身苏军的军大衣,他里面还是穿着灰色的八路军制服。他坐在了桌旁,看见我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便伸手向椅子一指,说:“请坐吧,奥夏宁娜同志,这可是您的房间,别太拘束,坐下来我们好好地聊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吗?”他用诚恳地语气对我说道。
我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俄语吧,他听不懂;说中文吧,又怕吓着他。所以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笑了笑说:“奥夏宁娜同志,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就不用掩饰了,我知道您懂汉语,而且还说得非常棒!”
我多少有点诧异:“林将军?”这句话我还是用俄语说出来的。
他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昨天在办事处见面时,您说的那几句中文特别标准,绝对不可能是临时学会的。而且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也仔细观察过您,有时师哲同志还没有把我的话完全翻译完,而您已经开始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了。”
我对着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将身体尽可能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表面上我虽然很淡定,但是心里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究竟能不能承认自己会说中文呢?
他接着说:“您放心,您懂中文的事情我会保密的,您没看见我连翻译都支开了吗?这件事情只有您知我知,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的。”
既然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再装不懂中文就没多大的意思了,况且我也相信他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说出来的话就绝对不会食言。于是我点点头,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他说:“林将军,您猜的没错,我确实懂中文。”
听到我说得如此流利的中文,他感慨地说:“您的中文说得真流利,是跟学的?或者说您的父母有哪一位是中国人吗?”
我心说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我只不过是在借用别人的躯壳而已。但是嘴上却只能说:“林将军,我的父母都是苏联人。至于说到为什么会说中文嘛。”说到这里,我略为思索了一下,也就没用以前的那个中国校工教我的理由,而是含糊其辞地说:“我几个月前负过一次伤,伤势很重,差点就没命了,幸好被医生抢救了过来。伤势痊愈后,我突然就会说中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呵呵一笑,饶有兴趣地重复着我的话:“负了一次伤,伤好以后就能说中文了。”然后调侃地说:“我也负过伤,同样差点把命丢了,可是到现在还不会说俄语。看来老天还是挺照顾你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你觉得莫斯科能守住吗?”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这是当然,”我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回答说:“别看德军如今攻势凶猛,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即使短期内能占到优势,取得一些小胜,但最终还是会在莫斯科城下碰得头破血流的。苏军正在大量地向莫斯科城下集结,等到双方的兵力和技术装备大致相等的时候,就是反击的最佳时机了。”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刚得到消息,最高统帅部已经布了命令,让西方面军动用了第5、第16、第3o三个集团军所部的十一个师部队,在一周内对德军进行了全面的反击。”
“什么?!”我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对德军进行反击!我没有听错吧?”
看到他肯定地点点头,但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林将军,您的消息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也许是讹传吧。”
他摇摇头说:“不会的,这是斯大林同志在接见我的时候,亲口说的。”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里,心想:完了,这十一个师全完蛋了。在我记忆里,苏军是十二月初才对德军进行全面反攻的,整个十一月德军都占据着优势,并一步步地逼近了莫斯科,从来没听说过苏军在这期间进行过有效的反击。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和林师长就这样面对面呆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你也觉得这次的反击进行得太仓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