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杜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劝慰。
“师叔,你别担心,我不难过。”赵捷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咱俩生死都在一块儿,我高兴着呢。”
只是口是心非,再明显不过:他怎能不悲、怎能不痛?
二十多年过去,谈起和杜誉一同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林绩问他:“师父,您当时在想什么?有考虑过他过世之后的事吗?”
赵捷摇头否认:“我看不到什么以后。即便他离开我早已在我意料之中,但对我的打击也实在巨大。”
年过花甲的老人说着又要忍不住流泪:“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作者有话说: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庄子·田子方》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孟子·万章下》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诗经·黄鸟》
第66章
林绩知道,赵捷此刻所说俱是真心话,没有半分矫揉造作。
老人接过自家徒弟递过来的纸巾,把眼泪擦净:“我这一辈子,其实运气一直不错。”
此话让林绩感到惊讶。
“我遇到过好人,他们给了我极大的力量,让我为人不至于心性凉薄,处事不至于猜疑犹豫、瞻前顾后。”赵捷笑了,几分无奈自嘲,又有几分追忆:“即便得而复失,如今想来,我也不该有怨言。”
2001年,年初过完春节,杜誉又回到了医院。
家、病房、省京剧院,这样三点一线的日子赵捷已经过了整整十年。琐碎的生活把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熬得稳重而内敛。
他在家里做好了饭,提着给杜誉送了过去。
“你别总在这里守着我。”正值早春,微风拂面,杜誉半躺在病床上:“一年之计在于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看得出来,他想尽力显得自己此刻的病情没那么严重,然而有气无力的话语出卖了他。
赵捷并未回应,而是专心地把饭盒里热腾腾的菜一样一样地拿出来,食物的香气盖过了消毒水与药物的味道。
杜誉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沉沉叹了口气。
生病治病痛苦吗?这是肯定的。有时候杜誉甚至会想,要不是因为身边有个念着他在乎他的赵捷,他说不定早就一死了之,免得受此折磨。
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早就不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