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元纲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根据他所得到的情报,事情正好相反。本来是讨伐对象的信长,却前来感谢自己保护他——朽木懵了。
久秀哈哈笑了:“老朽总是喜欢多嘴。其实信长公不过是让我前来致谢,请你多多关照,仅此而已……至于出迎之事,还是请你自己定夺吧。”
元纲焦躁地打量着四周,慌慌张张地吩咐:“来人,快取坐垫来。”
“不,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先回去。”
“请稍候。”
“你准备听老朽的建议,派令郎前去迎接了吗?啊呀,我可能是小肚鸡肠,他们虽然提出要借宿,但想到朽木过去毕竟是佐佐木一族……那就不太合宜了。”
老狐狸果然狡猾。首先扰乱对方的思维,然后不断暗示,直到对方信以为真。这时,下人搬来了椅子。
“生火。”元纲吩咐道,“要照亮山路,让信长公看清楚这里……”
元纲一边说一边歪头考虑了一会儿,又道:“还是出迎为好。请您稍候。”
“哈哈哈……如果要派人去,老夫便安心等候。应该是令郎吧?”
“正是。我会令长子和次子前去迎接。”
“太好了。无论如何,将来的天下非信长公莫属。你的好意信长公定然铭刻在心。美酒和洗澡水就不必了,准备些开水就好。”
“不不……我会一并准备齐全。”
“太周到了。久秀再次表示谢意。我们明日就进京。京城里的布谷鸟已经开始鸣叫了吧。”
“应该如此,应该如此……”
元纲一边应着,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忙着吩咐手下准备出迎。久秀不做声,只轻轻地抚摸着下巴。
第三章 白昼之枭
壮观的岐阜城起自稻叶山麓的千叠台馆阁。巨石垒成的坚固城墙,掩映在绿树之中,沐浴着春日的阳光。
首次造访此城的葡国传教士保罗,在他寄给丰后的传教士菲盖莱德的信中如此描述岐阜城:“巨石层叠,灰泥绝见,只当鬼斧神工。”他甚至还说,岐阜城比当时的葡国驻天竺总督的官邸还要大。
千叠台的庭院中,梨花如烟霞。刚从京城回来的浓姬一声不吭地走进坚固的城门,穿过府邸,经过一片梨花林,来到内庭。
浓夫人很少如此失态。她只扫了一眼慌慌张张跑出来迎接的妾室,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叫过侍女玉绪,低声问:“似乎有人到外庭议事房来了,是吗?”
“是……但不清楚是什么人。”
“不清楚是什么人?你太粗心了。今天该是福富平左卫门当值,把他叫来。”
玉绪慌慌张张退出后,阿渚捧着茶碗和玉绪擦肩而过,放在夫人面前。浓姬接过,抬头看着满院盛开的梨花。丈夫信长还未撤出金崎城。“真让人担心……”她自言自语着。
父亲建起的这座城池,她眼睁睁看着它四易其主。先是父亲,次是杀死父亲的义龙,接下来是义龙的儿子龙兴,现在是丈夫信长。
得知信长出兵越前,浓姬并不怎么担心,倒不是出于作为妻子的偏爱,而是浓姬很清楚丈夫的雄才大略。作为敌人,再也没有比信长更可怕的了。但如果了解他的志向和才华,再与之亲近,会发现他其实饱含真情。浓姬这样想着,以为市姬的丈夫浅井长政和在信长的支持下才当上将军的足利义昭也会承认、拥护信长。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一厢情愿。
信长从坂本出发当日,将军义昭派人到浓姬居住的半井庐庵家中,邀请她去品茶。浓姬高兴地在朝山日乘的陪同下前去了。
将军的二条城新宅,是信长为了安定人心斥巨资所建,落成后直接献给了义昭。浓姬甚至听说将军在庆祝宴会上亲自给信长斟酒。正因如此,她才毫无戒心地过去了,但抵达后才发觉气氛不对。
浓姬并非没有历练过,还不至于在那种紧张的氛围中慌了手脚。传教士称信长为岐阜王,称浓姬为王妃,确实,浓姬经过多年磨炼,自有一种王妃的威仪。她与生育后变得更加无知的筑山夫人相比,有着无可比拟的坚强。二条城九山八海附近临时搭建起来的茶室中,除了主人将军义昭,还有日野大纳言和高仓参议,细川藤孝和三渊大和守也被邀出席。浓姬不卑不亢地落座了。浓姬的镇静显然让细川藤孝感到吃惊。品过茶之后,怀石料理被端了上来。食毕,浓姬正要起身离去,事情发生了……
因为浓姬带过来的朝山日乘有急事去了皇居道场,他们请浓姬稍候片刻。随后,她便被带到一个远离将军住所的狭小更衣室中。太奇怪了!浓姬想到这里,立刻出了房间,查看通往庭院的出口。然后,她穿上放在台阶上的木屐,装作漫不经心地到了院中。若是寻常女子,定会被异常的气氛吓得慌不择路。但浓姬并非如此。
她一边平静地欣赏假山,一边悄悄到了将军卧房后。她早已想好,如果被人发现,就说:“被庭院的美景吸引,出来看看。”当她走到一株老梅附近,忽然听到将军义昭和细川藤孝的争吵。细川藤孝虽是义昭的家臣,却也是义昭和前代将军义辉的异母兄长。
“将军大错特错了。这座新宅象征着足利氏的复兴,您应该首先和信长一起谋取天下。”
“藤孝,你还不懂信长。信长现在虽这么拥护我,但不久就会杀我自立。所以,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接受副将军之职。”
“在下认为,这不是将军该说的话。当今天下大乱,将军既然无能为力,那就应该拥戴为平定天下而不顾身家性命的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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