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楚龙吟的船舱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又不好在这船上四处乱找,只得慢慢地沿着船舷走着散心。海风夹着萧瑟的秋意透骨而入,忍不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却又不想回舱去,就在船头站定,任那风带着浪花的水气把自己浸得透透。
正望着无边的波涛出神,忽听得最靠近船头这间船舱里传出一道男声来:“我已决定的事,死都不会改变!”
……楚凤箫?他在同谁说话?楚龙吟么?
蹑手蹑脚靠过去,蹲下身子掩至这船舱的窗根儿下,附耳细听,果然听得楚龙吟的声音随后沉沉响起:“你已成年,自然有权做自己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可已经想好了承担这后果么?”
楚凤箫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出现什么后果都与他人无关,我一力承担就是。”
“怎么承担呢?我要知道。”楚龙吟问。
“生受着。”楚凤箫语气里带了些赌气。
“生受着?受到几时?娶妻么?立业么?”楚龙吟不容推避地追问。
“不关你事。”楚凤箫冷声道。
“不关我事?我是你什么人?!”楚龙吟有些恼了,“你若是大街上随便哪个混蛋小子,就是求着我管你我都不管!偏偏你这小王八蛋是我的同胞弟弟!我倒巴不得可以一点儿心都不为你操呢!爱活活爱死死,一拍两散大家干净!”
“你操的都是多余的心!管好你自个儿的事就行了,我只比你小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如何你做事就是让人放心的,我做事就得全天下人跟着操心?!”楚凤箫也恼了起来,“你身为哥哥就可以处处限制我管束我么?你能做的我为何不能做?你能承当的我怎么就不能承当?我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妹妹!别总把我当成吃不起苦受不起难的小孩子——成么?!”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方听得楚龙吟道:“好,你既这么说了,从今后我再也不多管你,咱们有公事就公办,有私事谁也不干涉谁,你爱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爱怎么用心就怎么用心,只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既然愿意承当任何后果,就最好像个男人那样去承当,莫要等失败了受伤了给我闹什么寻死觅活出家隐居这类的勾当出来!爹娘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断了楚家香火的!”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楚凤箫冷笑,“我没那么脆弱,你担心得太多余了!”
“是么?但愿如此!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王八蛋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死了条从小养大的狗就哭着喊着要去出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嫌家里规矩太过束缚就三番五次地跑到山林子里住个猎户废弃的房子闹隐居!更不知哪个投错了胎的小娘娘腔看了几本风花雪月的书就嚷嚷着看透了生死要他妈的随风归去!——到时候再敢跟老子来这套,老子直接让他随风归去!”楚龙吟气道。
楚凤箫“嗤”地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冷下声音,道:“我早已是成人了,你能承当的东西我一样能承当,天塌下来我都不会逃,你就省省心吧。”
“天塌了能比心塌了更严重么?”楚龙吟亦冷冷地来了一句。
楚凤箫顿了一顿,语声中带着些气又带着些疑地道:“听你这话,好像有什么瞒着我吧?”
“瞒你总好过害你。”楚龙吟哼道。
“你瞒了我什么?”楚凤箫追问。
“既然要瞒你,当然不能告诉你。”楚龙吟继续哼道。
“你——”楚凤箫气结,“是不是关于小天儿的事?!我要知道!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么?你若能听我的话,我连心都可以挖给你看!”楚龙吟道。
“一定是关于小天儿的事,一定是!”楚凤箫恼道,“你若当真是为了我好,就什么也别瞒我!”
“住手——你这混小子——哎哎——衣服扯坏了——哎!”伴随着楚龙吟的话音,便听得“嘶啦”一声,衣服裂了。“你这小混蛋……老子上船就穿了这一件衣服!明儿还怎么在人面前露脸?!”
“这点问题在你楚老大那儿还叫问题么?!”楚凤箫恼意未消地讥诮道,“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我且告诉你,莫要想着从中作梗给我捣乱才是!”
“从中作梗?”楚龙吟哂笑,“用得着我作么?钟天儿他对你是怎么个意思你不会看不出来,明知前面就是无边苦海偏偏还一去不回头……”
“怎样?就算淹死我也认了,这事不必你来操心。你若没别的事我就回房了,我方才同你说的你今晚想好明天给我答复。”楚凤箫道。
“不必等明天,我现在就能答复你。”楚龙吟淡淡地道,“两个字:不行。”
楚凤箫哼了一声:“无所谓,你不发还天儿奴籍,我可以替他赎身,还是那句话:你莫要从中作梗就好!”
楚龙吟半晌未再言语,听得楚凤箫脚步声向着门这边走过来,我正要闪身避开,忽听楚龙吟沉声开口,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当真,如此喜欢钟天儿?”
“我是认真的。”楚凤箫亦一字一字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