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何为荣光?”
阿宁微微抬头看向皇后和煦的容颜,皇后这一问仿似撞开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她似乎明白了皇后要说的话。
“所谓荣光是众人的赞许和认同,桑府若要回复氏族的荣光,那需要的便是氏族的赞同。你要的是认同感。”
见阿宁并无任何不悦,反而在思考自己的话,皇后继续道:“氏族之所以能延续百年,在于秩序和凝结之力,这二者都要求你要懂氏族的规矩,而‘礼’便是其中不可饶开的法则。”
皇后将桌案上的一本《尚礼德本》递给了阿宁,继续道:“从前你能建成庆同商道,再有如今明锦院这些产业,是你的能力,但你所拥有的只会让人将你认定为一个厉害的‘商人’,而不是氏族贵女。她们会赞叹你的能力,却不会想成为你,更不会赞叹你的所行。”
皇后的声音柔和,却字字铿锵有力,“一个氏族手中有许多商人为他们打理产业,商之一字在他们眼中只是工具,他们不会去尊重一个工具。”
皇后的话一点点撬开阿宁心中对于那些繁琐礼仪的固有想法,她开始思索这些东西的背后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从前,白歆蕊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饥来食、困来眠,雨天听雨,雪天观雪,最爱的是用荣记的小酒搭配墨荷园的糕点。就连文老太傅对她也约束不得。阿宁从她的身上看到的是不拘小节的自由。但如今,她要让桑氏拥有他人不可欺的地位,便要学会氏族的规矩。
见阿宁细细地琢磨着自己的话,庄皇后知她向来聪明,自己的这些话显然违背了阿宁此前对礼仪的认知,但她并没有抗拒,光这一点便已好过许多人。
但阿宁虽然赞同皇后对于氏族规矩的话,心中却是在琢磨另外一番事。她在恒盛一事上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同?
不该是这样……
皇后自然不知阿宁此时的想法,权当她只是受教而已,复道:“陈氏曾为太庙礼官,如今凭其威望仍在太庙有一定的影响力,若得她推荐便可入太庙礼祠,礼祠着管皇室宗亲各大典礼,若能入礼祠,哪怕是庄氏这等世家主母都会对你礼敬三分。”
礼祠从前只有宗亲能入,但在陈氏之后便也会琢选才德优秀之辈。为了保证礼祠众人中正的立场,礼官会不断轮替,但得入礼祠便是一份来自天家的认可。
阿宁抬首看向庄皇后清亮的眼,她已然猜到皇后所想,“皇帝今年欲大祭苍天,我要你得到陈氏的推荐,入礼祠,参与此次祭典。”
这会是阿宁获得大渊氏族认可最快的方式。
庄皇后看着那一双如墨玉一般的双瞳,那双眼睛里面尽是沉静之色,阿宁看人向来专注,让人不由想错开她的眼神。
“不知你可听家中说过你父亲的事?”
闻此,阿宁点了点头,即便安城的家书什么都未说,但她也有自己的路子看着安城的一切。
“若你能拿下陈氏,我便将这个位子还给你父亲。”
阿宁闻此浅浅笑了笑,“娘娘,我虽是商人,但也不用非要以交易的形式与我相处的。”
拿下太祠的名额,大体上是服务于皇后将来的目的,但当下最直接受益的却是阿宁,这是她改变自己身份的一步棋。皇后大概是以为她对此并无兴趣,才想好了这番说辞。
庄皇后闻此不由苦笑了笑,“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做这类事。那你是答应了?”
阿宁低身见礼,道:“谢娘娘指点,定不负所望。只是如今以我之能,怕是不能得陈氏青睐,还需娘娘帮我一二。”
庄皇后对此早有准备,她将玉璋宫中资历最老得嬷嬷派给阿宁,在陈氏开堂之前,为阿宁全面指导礼仪之事,又准备了一些陈氏生平的事迹,好让阿宁对其人有所了解。
厚厚一摞文牒都让人装了车。
庄皇后又细细吩咐了那嬷嬷几句,阿宁见此不禁几分叹息。
庄皇后其人并不如她言辞中的那般犀利,相反她是一个很柔软的女子,有着细腻而坚韧的性格,但却被放在了这个位子,深宫幽寒,又膝下无子,厉帝亦非良善之辈,母族虽有血脉相连,但多少也仰仗着她皇后的身份,需要她的尊贵去反哺。
庄皇后的冷暖只有她自己能知,阿宁亦不便多说,又低身拜了拜,而后上马车而去。
回至桑府,阿宁立刻便着手写了一封书信去往平京城。
皇后说的没错,如今她在恒盛所作不过是获得他人的赞同,虽然身份上她的确需要,但在商言商,这可不是她该有的报酬。况且,如皇后所言,若是桑子城真的在庄氏的安排下入了商行司,那么桑家便真的全然在庄氏的把控之中了,这并非是阿宁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