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近来可好?眼疾是否痊愈了?”裴砚舟抬手恭请堂长先行,两人前后脚步入院落。
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男子,身穿皂白圆领襕衫,极为朴素却难掩雍容气度。他朝堂长点头致意,神色淡漠看了眼裴砚舟。
堂长躬身回礼,等他走出院子轻声道:“这位就是醉心木工的三皇子祁渊,也是此次营造文溯阁的监理。”
裴砚舟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听说他是公输子传人?”
“不错,他已是燕安城顶尖的能工巧匠,可以说全大梁都找不出几个比他手艺好的。”
隔着竹帘的山长听到有人谈话,哑声询问:“可是承谦来了?”
“是他,山长等急了吧。”堂长赶紧掀开帘子进屋,为师徒俩端茶倒水。
裴砚舟快步走到白发老者面前敬拜恩师,山长拉着他的手坐到面前,努力睁开昏花的眼睛,即使看不清还是慈蔼笑道。
“承谦,时隔多年,为师又遇见个像你这般,纵有奇才却虚怀若谷的年轻人。”
裴砚舟一点就通:“山长说的是那位三皇子?”
“你方才见到他了?是啊,文溯阁建成造福万千学子,有人捐几本书沽名钓誉,有人凡事亲为却要避其锋芒,品格高低可见一斑。”
朝中传言,三皇子文武全才堪得储君重任,可惜母妃位卑人微,远不及皇后身份尊贵。
立长不立贤,德兴帝在群臣进谏下,决意立嫡长子祁隆为太子,储君之争就此落幕。
但太子嫉恨三皇子多番刁难,三皇子弃文学艺改做工匠,一步步远离了朝堂纷争。
裴砚舟提醒恩师:“山长直言不讳吃过亏,看来您也不打算改了。”
“老夫行将就木,纵有鸿鹄之志也垂垂老矣,你就不能让我嘴皮子松快些?”
“您有仙鹤护体,将来必定能长命百岁!”
师徒俩说笑间,吉祥在院外玩得不亦乐乎。她拿石子砸树上红莓果,一砸一个准,有颗果子掉下来砸中路人脑袋。
“抱歉啊,砸疼你了吗?喏,我摘的果子都赔给你吧。”
身形矫健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兜在衣摆里的红莓果,许是觉得吉祥动作滑稽,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下。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杈,走到路边拽下几根藤条,抽出韧筋拧成一股绳,手指飞快地系在树杈两头,指尖轻拨筋条嗡鸣作响。
“拿去试试。”那人递给她简易弹弓,指了指树上的红莓果。
吉祥接过来感觉很轻巧,但她不费力就能射下果子,加把劲都能飞箭传书到大理寺。
“哇,你好厉害啊,你叫什么名字?”吉祥试几把得心应手,扭头看到那人已经走远了。
“小祥子。”裴砚舟快步走到她身边,望着祁渊高大的背影,“揭碑仪式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大人,你看。”吉祥得意显摆她的新玩意,嘴里嗖嗖比划着,“好玩儿吧。”
裴砚舟瞥一眼筋条缠绕树杈的手法,委实精妙。
吉时已到,书院学子立于文溯阁两侧恭候太子驾临。文溯阁前那座一人高的石碑蒙着红绸布,静待尊者揭碑礼成。
吉祥和裴砚舟站在山长身后,瞧见太子仪仗浩浩荡荡,小嘴叭叭数落道。
“人不大排场不小,带这么多人上山打狼吗?哟,郭巍和罗志远都在呢,俩老头除了岁数能比上大人,论学识和眼力样样都不及。怎么钦天监的人也来了……”
她看到司南絮气恼蹙眉,不过这孙子气息有变化,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吉祥好奇他到底哪里不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留意身边人脸色不悦。
裴砚舟那双寒眸像千年冰潭,充满戒备提防司南絮。对方却视若无睹,不动声色从吉祥身边走过。
郭巍和罗志远吹捧太子才华,祁隆看似谦逊礼让,双手将戒尺呈给山长揭碑。
山长仗着老眼昏花也不正眼瞧他,拿起戒尺挑开红绸布一角,忽闻头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响。
众人仰头看去,天边飞来数不清的燕雀围绕石碑不停旋转。
祁隆还在纳闷,郭巍又吹上了:“百鸟朝凤,此乃天降祥瑞之兆,君主圣明众望所归啊!”
罗志远等人谄媚附和,祁隆心生豪迈振臂揭开石碑,吉祥见状却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