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凤举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眼神如晦。
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越发苍白,比之新生的芦芽还要柔嫩。看上去不堪一折,紧紧揪着死死不肯放手。
这么弱,却又如此顽强。
还有这双眼……
他记得惊云最后倒在地上的样子,也是睁着一双黑玉石般的大眼睛,眼眶中满是泪水,悲哀中带着乞求。
惊云不会说话,若它能言,它最后会想和他说什么?
是求饶,还是告别?
一室静默,静到燕迟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揪着对方衣袖的手不由自主开始发抖,并非完全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太过用力。
“王爷,我也是活生生的人。我是出了不好的事,我是没了名节,可我还是我自己。我喜欢华服美食,我也想玩,为什么不可以?”
燕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求这个人,但她却知道强权之下无人权。哪怕她有理也没有说理的地方,谁让她是臣,人家是君。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人家掌控着你的生死,你还和人家掰扯是非曲直,那就是找死。
良久,她听到宁凤举说:“你要的这么多,还怎么修身养性?”
愿意理她就好,愿意和她说话就好。
燕迟长睫颤动,两颗泪珠同时滚落。“哪里多了,人生在世,不过是吃喝玩乐而已。”
“还不多。”
这么多的眼泪,像是永远都流不完。
“真不多的,王爷。”燕迟还在流泪,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应该是被她说服。“我出了那样的事,这辈子嫁人是不要想了。便是可以出嫁,想来也没什么好亲事等着我,我还不如不嫁。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不能开花结果,那总得有些其它的乐趣。穿些好的吃些好的玩些好的,也不算过分的。”
娇言软语,却似暗夜惊雷。
宁凤举看着她,目光恍若能穿透人心。
这番听着浅薄易懂,实则如暮鼓朝钟。佛说若欲放下即放下,若待期无期。此生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
世间信佛者何其之多,又有几人能参透。舍得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她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可以抓住又是什么。能有这般心性见识,已然胜过万千俗人。
“确实不过分。”
“多谢王爷。”燕迟泪眼汪汪仰望着,脖子都酸得很,心里更加肯定自己卖惨卖得对。果然适当的博同情,比一昧的和人争辩效果更好。
突然她感觉修长的大掌覆住自己抓着对方衣袖的手,然后她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粗砺的指腹摩挲着细嫩的手指,密密的战栗从心而起,她竟是忘了反抗。
思绪回笼之后,她立马将双手缩进袖中。微微地曲指成拳,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大掌如同把玩玉件一样的厮磨感。
如鼓的心跳,发烫的血涌,在寂夜之中越发的清晰。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滴落在地。这般委屈可怜的模样,任是哪个男子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宁凤举皱眉,怎么又哭了?
“燕…姑娘,哭是没用的。”
燕迟听到这个称呼,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位王爷可真有意思,平日里将她当个丫头使唤,连她出门都要管,竟然还叫她燕姑娘。
虚伪!
“我当然知道哭没用,我也不想哭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的,半点也不由人。”她一抹脸上的泪,挤出一个凄美的笑。“王爷您莫怪,以后我尽量忍着。”
宁凤举皱眉,他为何要和一个女子讨论这样的事。哭也好笑也罢,与他又有何干,他为什么会在意。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有些陌生。这些日子来,他似乎在这个女人身上分了太多的心,也投入了过多的注意。
“晚霁,你家姑娘睡了吗?”屋外传来盛瑛的问话。
“我…我家姑娘睡了还是没睡?奴婢…觉得应该是睡了吧。”晚霁的声音又大又颤。
“到底是睡了还是
没睡?”
“大姑娘,你睡了还是没睡?”晚霁都要哭出来了。
燕迟也急,可是杵得像根竹竿似的男人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