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啥?”
陈荏小声问:“知道娃娃鱼是怎么分布的吗?”
“不知道。”
“在三江中上游的支流山溪中,反正咱们这儿没有。”陈荏说。
“我买一条扔进去不就有了嘛!”林雁行说。
陈荏示意他别说话了,专心看电影里民兵队长研究地雷,学学人家的精神。
林雁行在他身后盘腿而坐,傻乎乎地看了会儿之后把脑袋抵在他背上:“累了……我下午跑了十圈,还一个萝卜蹲没少做……”
“累就去睡。”陈荏说。
林雁行抬头找教官,发现都在各自连队旁守着。
“好像不让走。”
他双臂搭陈荏肩膀:“你让我靠会儿吧……真困……吃饱了更困……”
陈荏冷笑:“是吧?我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过了会儿,林雁行手臂收拢,干脆把陈荏当做了支架,脑门搁在他肩窝上打瞌睡。
没人注意到这一幕,一是天色暗了,二是许多人都这么东倒西歪地倚靠着。
十几岁的孩子在大太阳下训了一整天,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到晚上还要板正地坐着看电影,这给谁也做不到。
所以教官们也不管,只保证学生们列队来,集体走,到宿舍楼门前解散就行。
林雁行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陈荏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将头转正。
这种事在十五年前不可想象,那时他恨透了林雁行。
他不敢相信命运居然如此安排,将林雁行和他同桌,仿佛就是为了突出他的不堪,以及宛若地狱的现实处境。
林雁行阳光灿烂的笑容无时无刻在提醒他:你活得很穷,很累,很难,很低贱。
以及:你有什么可自尊的?你连一丝足以自豪的东西都没有,连亲妈都不要你。
没有家,没有容身之处,饥饿而肮脏,惨透了。
所以那时候他但凡有机会就和林雁行对着干,即使不敢公开表明,也是默默使绊子。
林雁行是体育课代表,体育课点名时他从来不应,也亏他个子小总排在队伍前面,林雁行一眼就能看见。
林雁行上课答不出问题,他从来不提示;林雁行被老师罚,他高兴得像过年。
林雁行因为球队训练要换值日,他明明举手之劳,就是不肯换。
林雁行打球扭了脚,拿了一支治伤喷雾喷脚踝,他嫌那东西味道难闻,趁着全班去上实验课教室里没人,把喷雾扔了。
他至今还记得把喷雾扔哪儿了,在食堂后面的厨余垃圾桶。他扔的时候特别解恨,好似把林雁行一起扔进了臭气熏天的残羹剩饭中!
有钱怎么样?帅又怎么样?受欢迎又怎么样?
还不是脏的!烂的!臭的!
他那时急切盼望着林雁行瘸,瘸了就和他一样窝囊,至少不再完美。
其实现在看来,林雁行根本不完美,比如他太爱出汗,特别是这个天气,陈荏老觉得身边摆着只蒸笼,从早到晚都腾腾冒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