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刘大人!”燕意欢忙躬身回礼,虽说与刘谦亦同级,可他落落大方,姿态摆得更低以示尊敬,这让刘谦亦略显意外,眼神中也带上了些许缓和。
毕竟要编入翰林院,刘谦亦也提前打听了这位突然被钦点而来的太史令,得知其乃是王公贵族,更是一位出了名被宠坏的小公子,虽说看起来俊俏且谦恭,可他也不敢随意安置。
“明大人。”刘谦亦将明彰拉到一旁,“这位燕太史究竟要如何安排,还得麻烦您指点在下。”
明彰清楚刘谦亦是个埋头做学问的,官场之上其实并不太精通,他微微一笑,安抚道,
“就烦请刘大人为燕太史安排个人教授几日即可,后面大约是不会常回翰林院的。”
刘谦亦这才放下心来,他将所有人叫来院中,将燕意欢正式介绍与翰林院众人,而后思索片刻,眯起眼睛扫过台阶下用手一指,
“宋清砚,就由你来带燕太史熟悉一下。”
没被点到的都暗自松了口气,偷偷瞄向了那个他们心目中的倒霉蛋。
他们都是十年寒窗披荆斩棘才入得这翰林院,都多少带着些文人的清高傲气,尤其是不愿与这种靠着家中权势谋取官职的纨绔子弟为伍的。
被点到名的宋清砚也是一怔,在众人略显同情的目光中,他慌忙上前与燕意欢互相见了礼,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眼中都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拘谨与慌乱。
刘谦亦选了宋清砚自然也有他的考量,毕竟整座翰林院中属他最为老实,燕意欢身为世家公子,学写史录应当不难,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将这尊大佛送进宫里,他也不必再操这份心了。
见一切安排妥当,明彰便向皇上复命去了,燕意欢随着宋清砚坐在他的书案旁,眼望着一桌子摊开的典籍以及厚厚一沓抄录的书页就头脑发胀,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噩梦。
“宋大人,我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燕意欢看出了宋清砚平日里应当十分忙碌,现如今还要带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心中升起愧疚之意,自觉十分不安。
宋清砚性子平和,虽客气却十分尽心,他去寻了些史录让燕意欢仿写,心想着最多两日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宋清砚当真是高估了燕意欢,他以为燕王家的公子不说才高八斗,起码也应当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可当他看到燕意欢仿写的史录后,额上不自觉地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燕意欢写的文章,宋清砚的嘴是张了又张,想与他讲解一番,又竟不知该从何讲起。
燕意欢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看出了宋清砚的为难,面色一红无奈道,
“对不起啊,我也知道实在是难为宋兄了,可几日后我就要去常伴君侧,若是写不出来可能就没命再见着宋兄你了。”
燕意欢心中清楚得很,这个太史令不过是将他扣押在宫中的借口,毕竟上次将他放在了别苑,他跑了不是吗?
据明彰说,皇上念在他不是主动逃跑,又愿与燕王府交好,这才粉饰太平让外界以为他是皇上特意放回家的。
但显然皇上并不打算放过他,所以这次放别苑不放心,就直接锁宫里,到时候他写不出来,就给定个失职的罪名直接给……
想到这儿燕意欢心中咯噔一下,冷汗都下来了,眼见着前路无解,惧怕、郁结、愤恨交织在一起,鼻头一酸,最后竟啪地一声将笔掷于桌上,
“其实宋兄不必过于费心,我写不写得出来并不重要,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宋清砚慌了,他还当是自己犹豫的态度伤了燕意欢,惊惶不已地就道歉安抚,一时间原本他这里的动静免不了引起了四周众人的侧目,看向燕意欢的眼神中鄙夷更甚。
于是乎关于燕三公子掷笔之事在翰林院中不消半日就传遍了,就连去吃饭时众人都离他远远的,也就只有宋清砚还愿与他同坐。
一向被人追捧且与人交好的燕意欢还从未受过如此打击,他本就惶惶,这下更是难过至极,就连吃饭也是唉声叹气地搅着面前的粥,低头不语,消沉至极。
宋清砚见他这般心下不忍,出言安慰道,
“燕太史不必如此焦虑,其实这事并不难。”
“以宋兄的才情自然是不难。”燕意欢翁声道,“可我就是写不出那些拐弯抹角的句子。”
“皇上那必然是金口玉言,谨言慎行的,你听到什么就写什么,不用太过纠结。”宋清砚微笑道,“你所记下的最后都会送到翰林院,还会有人重新编撰。”
“当真?”燕意欢蓦然抬起头,听到还有能转圜的余地,原本如死灰般的双眸中瞬间注入了光彩。
宋清砚也不由得笑了,觉得眼前这位虽说是王孙公子,学问也的确有些令人汗颜,可人着实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去了压在心口最重的这块石头,燕意欢整个人松快了不少,他不是不知道翰林院的其他人看不上他,但在这个人人才华横溢的地方,自己甚至还不如个打杂的也是事实。
与自己和解后,燕意欢不再郁郁寡欢,他第一日还能老老实实地抄了几篇史录,而后宁愿给宋清砚打杂也不想再动笔。
其他人见燕意欢脾气好,渐渐也不拿他贵人,竟也开始使唤他做起了搬书装订的杂活,宋清砚有些看不过去,悄悄拉着燕意欢让他坐下抄录,可他却宁愿干体力活也不愿再抄,最后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