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略怔了怔,又道:“虽不知仁兄你为何冒使者之名,但既能替我师兄送还金花,定与我派大有渊源。如今见事紧急,等下厮杀时,仁兄能否护送我师妹尤利尼娅逃出去?”
尤利尼娅一旁听到,急道:“三师哥,我不走!说好了同门同进退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齐奥正色道:“师父与师兄俱都不在,如今是我拿主意。”尤利尼娅还欲争辩,赛戈莱纳指着马洛德向齐奥问道:“他是你们的大师兄?”齐奥恨恨道:“我宁愿他不是!”赛戈莱纳道:“你们的老师,也就是他的老师?”齐奥不明就里,愕然答道:“那还用说么?”赛戈莱纳道:“那他杀了你们的老师,就等于杀了他自己的老师?”齐奥和尤利尼娅同时点头,手中锯齿剑都微微颤抖。赛戈莱纳眉心煞气横生,拍拍双手,沉声道:“虽然老师说生命宝贵,然而这悖德弑师的,却是难获宽宥的大罪,灵魂该早早坠下地狱火湖!”
赛戈莱纳与卡瓦纳修士生活七载,感情至厚至深,视老师如父神一般,最不能容这等以下犯上的罪行。他本性纯真,听到马洛德的行径,心中竟涌起了杀机。
马洛德浑然不知,他以为赛戈莱纳只是斯维奇德找来的山野村夫,就算懂些功夫也一定有限,故而丝毫不放在心上,一心要劝降斯文托维特派。赛戈莱纳甫一站出来,马洛德便笑道:“你这冒牌货艳福倒不浅,几乎被你占到莎乐华小姐的便宜。且先退开罢,待我料理了门下事情,再来理会你。”
赛戈莱纳淡然道:“你欺师灭祖,我是来代天主行道的。”说罢他抽出袍中的栗木杖,平平伸出。这木杖是卡瓦纳修士遗物,他弃掌用杖,正是为了彰显师德,教训斯文托维特派的逆徒。马洛德耸了耸肩道:“也好,就先擒下你,为莎乐华小姐出气。”
剑杖尚未交碰,忽然一声暴喝凭空炸起。这暴喝震耳欲聋,如教堂洪洪钟声,在场众人内力浅的几乎跌倒,内力有根基的也满面涨红,唯有马洛德与赛戈莱纳没受什么影响。
声音稍息,一团黑影如大鸟般从天而降。来者头戴百合法冠,身着紫色法袍,须发皆白,面色却红光泛然,正是苏恰瓦城内的大主教约瑟夫。
大主教在摩尔多瓦地位超然,这时突然现身,四周一时肃然。大主教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其气势不怒而威。他目光扫到赛戈莱纳身上的阿拉伯袍子,眼神一立,厉声道:“异教之子,是你要犯本座的教区么?”
※※※
『注:大摩拉维亚又称大摩拉维亚波希米亚公国,开国于公元833年。其国领有摩拉维亚的东南方、斯洛伐克的西南方、下奥地利的一部分、斯洛伐克和匈牙利北部。一代雄主斯瓦托普卢克在位时一度将国土扩展至多瑙河中上游,国力鼎盛。斯瓦托普卢克有亲卫队,以斯拉夫神话中的战神斯文托维特为名,能征惯战。公元906年大摩拉维亚国为匈牙利所灭时,斯文托维特卫队力战殉国,余者不知所踪。』
第五章 终风且暴复且霾
赛戈莱纳在主殿内见过这主教一眼,记得名字叫约瑟夫,只是当时匆匆而过,没多少印象。他突然在这时候现身,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未等赛戈莱纳答话,大主教袍袖扬起,已经一拳击出。拳劲无比雄浑,赛戈莱纳知道这是实在招式,无法用身法讨巧,立刻运起箴言真功,霎时气劲流传全身,他右手握杖,左手一掌斜斜迎去。
这一拳一掌无半点虚招,两股凌厉刚猛的内劲迎头相撞,轰然作响,一老一少各退了五步。赛戈莱纳觉得掌心酸麻,体内四液颇有翻腾,暗暗赞这老人家拳力实在骇人;大主教更是又惊又怒,刚才那一拳汇聚了自己几十年神学修为,如今却和一个土耳其的异教孺子拼个势均力敌,自尊心大受轻侮。
他性格暴烈,哪肯吃下这种亏,大袖一拂,拳劲连连击出,一波紧似一波。这是他成名绝技“奥卡姆真实拳”,圣方济派有大哲奥卡姆曾言:世间真理都是最简单的,亦是最直接的。是以这套拳法不走虚招,直来直往,全凭内力催动,只要坚信所持所念为真理,便可一路打到底,最合他这种性子。当年约瑟夫曾在诺夫哥罗德的大教堂顶,赤手空拳连捶铸铜大钟四十余下为牧首送葬,钟声贯穿整个葬礼,响彻数里,始终无比洪亮,俄罗斯群雄为之束手。其拳法之硬,可想而知。
赛戈莱纳见来势凶猛,也起了好胜之心。他自离开绝谷以来,还不曾全力对阵过,此时正是机会。他按希氏心法运转四液,双子宫中流畅无碍,看准来路,奋起双掌对敌过去。场内一时飞砂走石,砰砰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难分轩轾。在场众人看得张口结舌,心驰目眩。马洛德更是心有余悸,倘若没这主教横插进来,自己只怕不是这古怪少年的对手。
他们招招以拳掌硬撼,全靠内力比拼,绝无半点取巧在里面。转瞬之间,赛戈莱纳跟大主教已对过十余掌。后者的崩石拳劲透进赛戈莱纳体内,催得本身的内力“哗哗”飞速流转。箴言内力遇强则强,当此高手,潜力逐次被激发出来,如台风鼓荡一般,每鼓荡一次,便多得一分蕴势。他虽大感肉掌生疼,浑身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这一战当真慷慨豪快,二人都尽施功力,不遗余留,打得一个酣畅淋漓。对到第五十六招,大主教与赛戈莱纳的身体都有些承受不住,再这么下去难免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两人目光一错,同时跳开。
赛戈莱纳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自己两只手已然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怕骨头也有损伤;约瑟夫大主教双拳隐在袖中,看不清伤势,只是面上红光比适才更盛,如饮醇酒。大主教重新端详了一番赛戈莱纳,瞪起铜铃般的双眼喝道:“你,和罗马教廷有甚么关系?”
原来他刚才比拼之时,觉得这少年内力洪远坦荡,其精严与教廷的心法颇有类似,细微处又大为不同。希腊正教与罗马公教系出同源,武学上也大体吻合,是以约瑟夫能觉察到个中微妙——只是他不知赛戈莱纳身负《箴言》绝学,又系马太福音的传人。
赛戈莱纳觉得此时不可轻易暴露身份,运缓气息,勉强笑道:“主教您所料不错,我恩师正是教廷中人。”他答的巧妙,既未自承身份,也没打诳语。约瑟夫大主教怒气愈盛,抢过身旁士兵的一把钢弩“啪”地从中撅断,叱责道:“既然是罗马教廷的后人,就是上帝仆从,如何与穆斯林为虎作伥,嗯?!”赛戈莱纳还未曾分辨,一旁尤利尼娅抢先跑到约瑟夫身边,拽着袖子道:“大主教爷爷,你错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