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陌上谁家少年郎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浸润了整个紫禁城。
打工人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周福生自我安慰,他坐到草棚下,开启了日复一日刷恭桶的大工程。
人有三急,风雨无阻,即便下雨,恭桶仍然堆积如山。
姚知恩今日被安排了其他的活儿,刷恭桶成了他一个人的事,不过他熟能生巧,倒粪、冲水、刷洗、擦拭一气呵成,半天的时间,终于搞定了二十个。
然而,还有一百八十多个!
望着面前臭气熏天的屎山,周福生忍不住骂了句操,罢工似的将抹布甩在恭桶里,自暴自弃地累瘫在地。
周福生脑袋昏昏沉沉,心里想着,不如就这样睡过去,万一醒来就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呢。
福生哥哥让我好找,原来五谷轮回巷竟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银铃般的嗓音混着细碎的雨滴,清晰地传到周福生的耳中,他不自觉地循着声音望去。
巷子尽头,光绪正持着金丝镶边的油纸伞缓缓走近,唇边绯若桃花,笑意直达眼底,两侧红墙高筑,他一身浅蓝色马蹄箭袖袍褂颇具少年英气。
周福生敛了眉,将视线投到地上的水晕中,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皇上万安,五谷轮回巷肮脏凌乱,皇上来这儿会沾上秽气,还请皇上早些回宫。
你好不知趣,我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尾巴,这儿又没旁人,福生哥哥还要和我这么生分吗?光绪扎进草棚里,率先扶起周福生,这才将伞合拢收好。
周福生嘟囔:不生分难道还要骑到你头上去吗?
你说什么?
咳,没说什么,我是说,皇上怎么有此闲情雅致,大雨天的来这五谷轮回之所蹲坑?
草棚低矮,无法直起腰,光绪干脆躺到周福生刚刚趟过的干草堆上,像只猫儿一样伸了伸懒腰。
今日下雨不必上朝,我偷个懒儿过来寻你,福生哥哥还阴阳怪气地嘲讽我。
光绪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乍一看琉璃晶亮,细细看去又如深渊般幽沉,让人捉摸不透。
偏偏周福生看懂了。
那双眼睛,有失落,有期冀,亦有惆怅不得志的苍凉,恍若失去自由的金丝雀,正翘首以待地望着蓝天白云。
湉儿,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光绪向来平静的眸子终是焕发了光彩,可他还是按耐住激动的情绪问:带我去玩?这些恭桶怎么办,做不完活儿你又要挨板子了。
周福生将面前的恭桶一脚踹开,爽朗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且告诉我,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当然愿意!
雨水落在紫禁城的青石板上,晕染出浅浅的漩涡。
两个太监装扮的少年郎肆意踩踏在雨水上,放纵地追逐玩闹,为这冰冷无情的深宫里平添了几分生气。
周福生家就在北京,从小到大去故宫游玩不下百次,对皇宫里的一砖一瓦都熟悉得很。
何况,即使在书中,他也如实还原了故宫的每一条巷子、每一处宫殿,即便没人指引,周福生带着光绪穿梭在宫道巷子里也来去自如。
周福生先带光绪去了畅音阁。
张兰德和纪元关系破裂后,凭借先天性的好嗓音进了畅音阁学戏。
见到故友,周福生只说光绪是新来的小太监。
张兰德丝毫没有怀疑,化了妆,戴了个杨贵妃的假云髻,当场上台唱了段带有昆腔的《长恨歌》,一字多调,软糯婉转,当真是缠绵悱恻。
周福生又带光绪去了西山太监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