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都说我交际能力超强,实话实说,在一个熟悉圈子里,我还是有点感染力和煽动力的,可只要与陌生人交往,我绝对被动居多主动居少,如果置身很多不熟悉的人中间,我绝对会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一切都显得那样不自然。因为极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和评价,我会认为大家都盯着我,都关注着我,都在心里琢磨我,而我又极端排斥被众人聚焦,这样的煎熬不啻一种精神炼狱。举个例子,如果上课迟到,我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稳当地步入教室。
于是又明白了我的紧张,罪魁不单单是不自信,还包括着不可磨灭的虚荣,简直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竟产生天下人都聚焦着我的幻想。不自信加上太自我,这复杂的两面性形成一对矛盾,构筑了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根本没法将自己从这个框框里毫无保留地放逐出去。紧张会体现在很多细节上,看看我的照片就清楚了,虽然在笑,但笑得有点拘谨而且不很确定,神态也比较收敛,离轻松从容似乎远了点。
精神分析至此,我性格中的某些弱点和缺失已经水落石出了,有童年的背景,有成长的延展,有先天后天的影响,有意识潜意识、主观客观的推波助澜,最后给我打造了这么一只紧张的“小船”。
昨天认真地看了何东老师给我发来的他采访徐静蕾的文章,我发现老徐这样的高人竟然也经历过“紧张”的过程。何老师写道:“第一次采访徐静蕾,我说得多她说得少,眼神似乎还有一些躲闪,笑容也并非很确定。可现在我采访她,她说得多我说得少,说话状态也同过去大不一样,表现的意思不但越来越主动甚至已经具有某种出击性,而且越来越显现出她本来就有的自我、硬朗、准确、冷静。我无法忘记她第一次接受我采访时那副紧张样子,可她真正打开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呢?”
老徐当然是通过当演员、做导演,不断积累,不断完善,不断自省才终于完成了精神气质的脱胎换骨,成功地实现了“超导”。
而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紧张,才能完全打开自己呢?
我再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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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乎“茅盾文学奖”(1)
第一眼看到宗璞这个名字,是高考前夕紧张而灼热的100天冲刺期间,我手捧98年高考语文试卷大练兵。
阅读所选篇目是《报秋》。一般,按常规把文章看完、读题、选答案,过去就过去了,我却在《报秋》上多停了一段时间,因舒服而留恋。文章总体格调不激越、不亢奋,体裁系日常随感,作者却用花、季节、时令、诗词等构筑了一番与工业毫不沾边的自然景致,透着浓浓的人文芬芳,文字下蛰伏着一颗温婉、淡定的心。单看“宗璞”这两个字,就有一股“书卷气”扑面而来。
高考后的暑假,逛书店,翻开一本散文集子,第二次看见“宗璞”,旁边还附着一张黑白照片,原来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她坐在沙发上,神情泰然,从容地望着远方。
然后就是一年前,从报纸上获悉宗璞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脑中随即还原了前两次在文字中邂逅她的经历,马上打开电脑搜索相关信息,才知道宗璞不仅是著名女作家,毕业于清华大学外文系,而且出身书香名门,家学渊博,其父是中国著名国学大师、哲学大师——冯友兰。宗璞原名冯钟璞。
到图书馆借来两本她的散文集,从《柳信》、《二十四番花信》、《紫藤萝瀑布》、《送春》、《报秋》到《恨书》、《乐书》、《风庐茶事》、《风庐乐忆》、《燕园桥寻》一气呵成地读下去,从她敏感细腻的笔触和落墨点缀的对象均可领略到那股以诗、书、画、茶、音乐为主调的文人风雅;闲适寡淡却不慵懒的知识分子情怀;以及她本人谦恭有礼的知性气质。我第一感觉便是:读书人有此境界,何悔?足矣!
当时,我正主持《名流访谈》节目,采访的都是演艺界明星,鲜有文化名人。正当节目越做越没感觉的时候,我突发奇想,何不邀请宗璞呢?
我是一个情绪化很浓的急性子,行为向来受第一感觉支配,有一种顶着犄角钻到底的偏执。于是在没有通报领导,没有与节目组商讨的情况下,擅做主张,开始寻找宗璞。网上有报道说宗璞家位于北京大学燕南园57号三松堂,也不知道准确与否,更没有同她本人事先取得联系,就这样浑不吝地冒昧探访,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傍晚时分,我来到北大,一路问下去,随着众人所指,缓缓散步到了燕南园。它隐蔽在校园幽深一隅,林木环绕,闹中取静,大多为古老的中式建筑,循着门牌号慢慢走动,偶遇一位好心阿姨,听说我要找宗璞,指着前方50米说,门口栽着一排竹子的小院就是宗璞家。
夜幕已经下垂,我推门而入,这座院落被植被满满地覆盖着,月光轻洒,晚风微送,枝叶翩飘,树影幽透,暗香浮动,古韵犹存。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风庐”啊!冯友兰先生晚年将这处住宅命名为“三松堂”,“庭中有三松,抚而盘桓,较渊明犹多二焉。”凡古今名士都愿与松为友,立于风庐之内,我感受到一种古典文学中的意境。
宗璞老师由保姆搀出院子,这个70多岁的老人看上去比较羸弱,我知道她一直身体不好,一生遭受过很多病痛,动过几次手术,却仍坚持写作,视力模糊就口述由学生代笔,创作出如此精雅的文字,受父亲影响,受家风熏染,受风庐意境点拨,坚似三松,质如璞玉,口吐兰花,怪不得被形容为兰气息、玉精神!这大概就是中国优秀知识分子一脉相承的传统操守和天然品格吧!
说明来意后,宗璞老师表示,夏天屋内燥热憋闷,又抬头指了指那三棵松树,微笑地说:“你看,这几株松长得正好,咱们就在松树底下慢慢聊吧,环境很不错的。”保姆搬来两张凳子。
起初,她坚决不同意出镜,称自己只是个作家,观众通过文字了解她就够了,一个老太婆何必呈现在公众视野?还说自己不善言辞,不会说话,不习惯屏幕,肯定会叫大家失望的。那一刻,她拒绝邀请的语流疾速,口气偏硬,态度肯定。
我告诉她自己不仅是主持人,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读过她很多作品。宗璞老师的脸上泛起了微微光泽,表情有点惊喜地问我,为什么年轻人也会喜欢她的作品。我说因为您文章纯真,本色,用情,不虚华却很生动。文字有节奏感、音乐感、韵律感,读来婉转流畅,而且贯注着知识分子举重若轻的思想境界和精致优雅的行为方式,还有一种幽深似海却张力十足的自由诉求,让我们这些内心浮躁的年轻人非常向往。
她不在乎“茅盾文学奖”(2)
我告诉她自己学航空,她眼角又闪着一缕光芒,多了几份神。她说她的亲弟弟也是航空专业出身,飞机强度专家,但由于长期奋战在航空事业一线,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她伤感之余,写了篇怀念弟弟的长文叫《哭小弟》,推荐我有空看看,我点头接受。
聊天继续着,我发现宗璞老师确实不怎么健谈,说话轻声小调、和风细雨,但每句话都很得体、自然,显得很文雅,还有丝丝腼腆。我突然想起王蒙先生曾经说过宗璞不善交际,不会花心思经营文学之外的俗务,此桃李无言之谓也,是真名士自风流。我理解了这腼腆恰恰是一种修养。
我们谈得越来越开心,她认为我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不但学着理工科专业,还酷爱文学。我告诉她现在的大学生都十分优秀,不同凡响。
话题又拐到采访上,我流露出希望她上节目的强烈渴望,准备最后努力一把,争取说服她。我说演播室就设在北大对面,只隔一条马路;我说很多年轻朋友都希望同她直接交流;我说您如果身体不便,节目组可派车接送,并把访谈时间压缩到半小时;我说……最后,她竟被我打动,点头答应了。看得出那不是勉强、不是违心,却分明是由衷的同意!
回来后,通知大家准备开工,却遭上层否定。其一,我先斩后奏。其二,这位嘉宾不是明星,影响力不够大。
当然不愿让自己的辛苦白费,更不愿在宗璞那边陷自己于“出尔反尔”的尴尬境地,于是我们产生了小小争执。我说,本人在紧急情况下做出决定,还没有来得及通知您,宁可少汇报一次,不可错过一位好嘉宾。还有,认为她影响力不大,找找自己的原因,谁叫你看书少,她刚刚获“茅盾文学奖”,这影响力大不大?你不会连“茅盾文学奖”都不知道吧?这时,上层人士出现短暂的语塞。我乘胜追击道,你不是追求影响力,收视率吗?OK!我到时会把王蒙、王安忆、张抗抗、梁晓声都请来助阵,那场面大不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