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朱漆大门被张青岚从外拉开,一股比外面更为阴凉的气劲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些许松香味,不算难闻。
张青岚跨过门槛,脚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湿痕。
铺子的空间不算太大,四面折合呈方形。整个修建得如同药堂一般,百子柜贴着墙面,行列摆得齐整。
与药堂稍显不同,店铺里的百子柜都呈透明状,只有封边使用了鎏金的木条,用以区分每个不同的抽屉。
空气中没有丝毫药材的味道,铺子里灯火影绰,竟是每一个透明的抽屉之中都点着一盏花瓣模样的铜黄灯烛。
烛火旁边则是大大小小、样式各不相同的窗花剪纸、皮影木雕……无一不是精心雕琢的产物。
除了墙面前的百子柜,整个厅堂里便只剩下一把太师椅,椅子旁边设着一盏落地金丝凤尾灯,艳红的灯火将太师椅的影子无限拉长。
张青岚站在门槛前,面色沉静,视线往太师椅上坐着的小孩投过去。
小崽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的衣服用料讲究,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端坐在太师椅上,抿着嘴唇,满脸防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你是谁?”
张青岚听到这样的疑问,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些变化,沉默半晌,方才开口笃定道:“毕新。”
小崽子大惊失色,看着面前的陌生人,皱成一张包子脸:“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张青岚不以为意:“你姐姐呢?”
“什么?我没有姐姐。”毕新十分警惕:“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捕捉到了小孩儿眼底满满的警戒,张青岚下意识地摩挲几下放在掌心的瓷片,想起其上篆刻着的小小的“毕”字。
今日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发生的事端实在是太多,大大小小的线索如同纷乱的线头,纠缠在一起难以捋清。
张青岚确定毕家姐弟无父无母、十几年来相依为命,毕新平日在书院里皮猴一般的模样也同现在格格不入。
而且对方一直坐在那张明显过于宽大的太师椅上,虽然情绪激动,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方才那一声“娘亲”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张青岚轻抿薄唇,向前一步。
“既然如此,”青年眼神幽幽,站在小孩儿面前,低头问他:“你的娘亲呢?她又在哪里?”
听到青年冰凉沙哑的嗓音响起,毕新双手搭在太师椅上,先是忽然心神巨震,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空茫。
不消片刻,却是立刻变得涨红,两颊气呼呼地鼓起,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
张青岚将一切尽收眼底,有些疑惑地问:“……怎么?”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像是被固定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忽然从椅子上一跃而下,整个人如同小炮仗一般,径直蹿向了站在门口的青年,伸出双手,红着双眼将人向外猛力一推:
“你好奇怪!走开!不要你管!”
一股明显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孩童能够使出来的巨力从腰腹间袭来,青年一时不备,竟是三两步向后踉跄而去,撞开门板。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过去,张青岚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站到了铺面之外,头顶重新变成了漆黑夜空。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张青岚仓促回头。
果然,原本明明是无名小铺的地方此时却只剩下了一堵粗糙红瓦泥墙,砖块缝隙之间甚至长着青苔,在月光的照射下安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