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有这等奇事。再试,还是如此。
或许真的是鲜花有问题?
我把鲜花挪开,晕眩仍在。那么是那面墙体了?那面墙体的那一个角落了?那个角落里会隐藏着什么?这是一幢老楼。这些老房子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我不知晓。我知晓了又能怎样?历史有时什么都说明不了。
有那么一刻,我的四肢竟失去知觉。
而我的大脑非常清醒。那一刻,我想到了死亡。生与死,其实就是一步之遥。
我不知为什么竟清晰地想到了那个从背后环抱住我的女人。她在得知死亡向她迫近时,她恐惧了吗?而我现在深恐死亡。我在心里说,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得替那个女人找到在背后下手的那个凶犯。
那个凶犯,他为什么要向那个女人下手呢?他与女人认识?还是临时起意?
4
夜色矇眬。街灯在春雨的潮雾里像裹了细纱的女子的背影。傍晚至午夜,我常徜徉在胡同和巷子的幽深里。我出院之后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我的后背痛依然像住院之初那样折磨着我。我甚至常常在夜间看到自己的右肺上有许多难看的爬行动物们不停地爬来爬去,后来,有一头巨大的病象倒伏在我的右肺上,它压得我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它的腿似乎无法直立行走了,它痛苦地注视着我,我难过无法扶它起来,只能无助地用手揉一揉右肺,我一向以为所有的痛抗一抗就能过去的,这一次却不然。我不知什么时候能捱过这一劫。
李林说你不应这么急就出院,得了肺炎的人,要是第一次治不彻底,来年复发的可能性极大。我无法再在医院里呆下去,因为在我住院期间又有一女子被杀。被杀的地点也是在一个胡同里,距离大街大概有50米左右,依然是从女子的后背刺进右肺,那女子依然是向前走了几米远,倒在一个小卖部的门外了。只是时间上跟我遇的那次有了区别,是傍晚7:30分左右,那个时间,许多住家都在看新闻联播。这一个女子和上一个女子一样,死的无声无息的。
直觉里我感到那只藏在暗处的罪恶的手还会再杀人。开始是我和乔一条街一条街、一个胡同又一个胡同地走啊走。后来,我们自己也觉得两个大男人这么走啊走的有些怪,所以,我们分开了,各走各的。乔说:“这回你再遇一个抱住你的,别那么迟钝了。”我说:“要不,我扮成女的你跟着我?”乔笑着说,“那被刺的可就是你了!”我说:“反正我的肺也不好,他要愿意刺就刺吧!倘若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我也值了!”说完,我们往一个胡同的两个方向走,走着走着,可能是我们的心,都被刚才我们自己说的话给触动了,所以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回转了身:“对呀,咱们为什么不跟领导申请个女诱誀呢?”我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冒出了相同的一句话。
姚尧是我自己从警院即将到基层实习的女生里挑的。第一眼我其实并没有看上姚尧,我看上的是一个叫刘柳的女生。刘柳的身高和长相接近被刺的两个女子,我心里确定了刘柳以后又怕还有比刘柳更好的更合适的被遗漏了,所以我又用目光在那一群女生的脸上过了一遍。在所有的热烈目光的交错碰盏中,有一双特别的目光让我回眸停驻:她在一群女生里一点也不显眼,皮肤略显黝黑,是那种非常健康富有光彩的黝黑。我在意的是那双眸子,深黑而又明亮,像一潭深水宁静而暗含波澜。男人,是愿意纵身跳进这样的深潭的。而这令我怀有纵身欲望的深潭回应我的却是无动于衷的一种漠然。那种漠然大大伤及我的自尊,我说:“就是你了!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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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唐(6)
她说:“奇怪,你怎么会选我?你一开始选的不是刘柳吗!”
“牛柳?我说你说的是铁板牛柳吗?那不是一道菜吗?我怎么要一道……”
乔制止了我,因为那个叫刘柳的女孩已经被气哭了。
乔挑了刘柳。
“我说姚尧,你怎么就判定我开始选的是刘柳呢?”
姚尧瘦瘦弱弱的身影在风中摆着。她就要往小巷的深处去了,我忍不住问了这个我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她回眸笑了一笑轻声说:“因为我的眼睛比你的还毒。”
我说:“你说得对,我最后就是被你的眼睛杀伤的。”我想说,倘若她能把那个凶手一眼就给杀伤了,那就算我没白被她杀伤一回。
我在她的后面不即不离地跟定她。夜复一夜,我生了心疼她的心。雨天,我会买一把伞,四下里看看没人,迅速地从一墙角处现身递给她,她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凶犯又出来了。”我说:“你得记着,凶犯是从后面尾随上来的。”姚尧不以为然地说,“错,你何以见得凶犯一定就是从后面上来的呢?难道他不会在你的前面等着你?或是像你一样,冷不丁地从旁闪现出来?怨不得你老找不到凶犯呢,你的思维限定了你,你让那个凶犯钻了空子!他要是再杀人,你还是找不到他。”
我喜欢姚尧的就是这一点。你关心她她也不领你的情。她的天性里怀有一种忤逆和对抗的性情。你正着跟她说话,她会站在你话的缺口处,拿来与你说的相反的佐证来对付你,而且她还总是能语出惊人。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也许是无意,但日后的确启发了我。
下一回,我会在她的前方一个不显眼的路边站定,看着她走近我。我在想,我要是罪犯,我这么着等待我要杀的目标向我走过来,那个目标,她会注意到我吗?她会有所警觉吗?她能意识到我是她的一个危险吗?如果她已有所警觉,如果她已意识到了危险,还会发生那么从容不迫的谋杀吗?根据现场的勘查表明,受害人均无反抗和搏斗的迹象。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受害人才无一点防备之心呢?而且,那尖刀是近距离从后背插入右肺的,假如凶犯真的是从后面尾随而来,走在前边的人,对自己身后的动静会更加警觉的。
她看见了我,笑着斜睨着我说:“这么快就改变破案思想了?也许你说的完全对,那个凶犯是从背后尾随的。我远远就看见你站在这儿了,有像你那么傻的凶犯这么站在这儿等我的出现吗?别忘了,女人,对路边闲站着的男人可是充满警惕的!”
“那,如果我是你的一个熟人呢?你的恋人?或是情人?我是不是就可以这样揽住你的腰或是肩,相偎着一路走,然后……”
“趁我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一把尖刀刺进我的……,这像电影镜头。现实里这也太恐惧了吧?这样的恋人和情人,下辈子我宁愿做牛做马也不想摊上!哎,你说,他为什么非得扎人家的肺呢?你说,这要是扎不好,扎偏了,那会……?”
“因为他懂得,他专业,他了解,他,不可能扎偏吧?可是,那个妓女和那个打工妹,她们没有丝毫的关联……”
“凶杀一定要有内在的什么联系和因果吗?如果他是一个心理有病的人,一个变态狂,逮谁杀谁呢?你看美国的许多大片,不都是表现心理变态导致的无因果犯罪吗!”姚尧看我皱着眉,以为我看的大片不及她,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我说:“我不跟你这种小孩一般见识,这样吧,念你如此辛苦的份上,作为奖励回头我带你看看我的电影库吧!”
这是我一个人的领地,我不知为什么要向姚尧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