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这个时候朱昀曦挨了章皇后笞楚,借养伤为名没去为薄氏庆生,今年再找理由缺席恐受人非议,便携冯如月和众多侍从前往。
朱昀曤专宠薄氏,成婚三年来每逢她的生辰必要大操大办。
今年规模照旧隆重,许多官员登门拜贺。王府内佩环济济,金石锵锵,金鼓喧阗,笙歌鼎沸,一片喜乐祥和。
柳竹秋知道这事,也听朱昀曦抱怨过不愿去颍川王府。
“那小子巴不得我死,我为什么还要强装笑脸去给他老婆祝寿。”
这露骨的牢骚是他在被窝里讲出来的,肉、体关系最能拉近彼此距离,假若他们没发展到这一步,朱昀曦绝不会对她说这种话。
相信以后这类令她喜忧参半的事会越来越多。
入夜她在租房读书,大门突然被人拍得山响,只听顾淳如在外面高声呼喊她。
她忙让瑞福开门迎客,顾淳如不等门完全打开便飞快抢进来,神色怆惶地赶到她跟前。
“晴云不好了,今日我替岳父去颍川王府为薄王妃贺寿,方才小解时无意中看到几个王府的家丁衣衫下都藏着兵器,你说他们意欲何为?”
朝野中流布着颍川王夺嫡的传闻,顾淳如看到那些暗中武装的家丁便想到这头。
他怀疑朱昀曤将在宴席上对太子不利,又怕贸然去向朱昀曦报信会立刻激起事变,果断先找借口逃离险境。
出了门再想该向谁求助,考虑到事情错综复杂,吉凶莫测,若告诉其他官员,无凭无据的,恐被扣上造谣污蔑的黑锅,假如朱昀曤果真得手,他更难逃一死了。
左思右想决定找温霄寒求助。他是太子的亲信,并非正职官,且有勇有谋,比任何人都适合接这火盆。
柳竹秋听完他的叙述,也断定朱昀曤将有谋弑之行。
她和顾淳如思路相似:现在去找官员求助只有两种结果:
一、颍川王还没发难,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掩盖王府内的猫腻,那么他们这些救驾的人都会背上污蔑罪。
二、搬救兵太耗时间,等他们赶到很可能已经迟了。失去太子这个靠山,她作为太子亲信只能坐等被颍川王一党清算。
她镇定心神,赶走犹豫和轻率,稳静地对顾淳如说:“有劳少穆兄报讯,太子殿下平安后我定会为你表功,请先回去吧。”
此时的颍川王府夜宴已过半,朱昀曦准备向弟弟辞行,让云杉派人去知会冯如月。
云杉回报:“娘娘被薄王妃请去说话了。”
朱昀曤见他们主仆交头接耳,了然笑道:“王兄,薄氏很喜欢太子妃,一直想跟她亲近,你就让他们妯娌俩多聊会儿天吧。”
朱昀曦不便拒绝,这半日当着群臣与朱昀曤扮亲睦已十分厌烦,借口去花园里散酒离开了宴会厅。
朱昀曤起身陪同,宾客们要跟随,被朱昀曦婉拒。
他离席就为躲清静,有这帮跟班在场还得继续演戏。
兄弟俩带着各自的侍从走入园中,其时碧空无云,庭户深沈,满地梧桐影遮蔽尘嚣,凉风吹来骨冷魂清犹如梦醒。
朱昀曤陪朱昀曦漫步花、径,头顶的天幕繁星似锦,偶见雁字飞过,于热闹之中挑出一丝清寂。
朱昀曤感叹:“今夜银河璀璨,可惜看不见月亮。”
朱昀曦说:“纵有月亮也是残破不堪的下弦月,出来反到煞风景。”
朱昀曤笑道:“下月十五就是中秋,提起中秋佳节臣弟便想起苏轼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是臣弟读的第一首宋词,还是王兄教授的。”
他略带惆怅的语气揉皱了朱昀曦的心情,以前他很喜欢这个弟弟,小时候常带他一同玩耍,坐卧都在一处。
奴婢们劝说:“殿下是太子又是兄长,长幼尊卑有序,不宜和小皇子坐同一张凳子,睡同一张床。”
他满不在乎地回说:“我们是亲兄弟,平起平坐有何不可?”
现在这些温馨回忆都像耳光,一下下狠狠扇在他脸上,强笑敷衍:“这么久的事难为你还有印象。”
朱昀曤认真点头:“臣弟还记得您当时说这首词是苏轼写来怀念其弟苏辙的,苏氏兄弟手足情深,患难与共,是兄友弟恭的典范,希望我们也能如此。臣弟自小受王兄照顾,深情厚爱难以尽数,一直十分敬重感激。但愿吾兄福寿安康,将来承袭国祚,为盛世英主。亦盼‘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②”
他念到末尾的诗句时声气已然哽咽。
朱昀曦明知这大约是苦肉计,心却硬不起来了,和声回应:“王弟的心意孤都知道了,‘凡今之人,莫如兄弟’③,孤理当处处照应你,保你一生安乐,富贵绵延。”
朱昀曤道谢后挥泪感伤:“再有两年臣弟就要离京之国了,最多还能与王兄共赏两次团圆月,以后就只能隔山隔水,千里共婵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