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用说道“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于是他便把这幅绢画的来龙去脉娓娓道了开去。
这幅画是陈用的父亲遗留下来的,他父亲在文_革中是造_反派头子,一次在被打倒的县革委会主任家里抄家时发现了这幅绢画,觉得它十分有灵气,就把它收藏了起来,并且对其非常喜爱。
他父亲也没威风多久,便又被另一造_反派打倒,也被抄了家,在红_小兵赶到他家之际,他父亲让老婆带着这幅画从后窗跳出逃走,才没被抄走。
被打倒之后,全家都被强令住进了一间古宅院。
能住进宅院固然比被关进牛棚好多了,但这间古宅院可不是一般的宅子,而是一座鬼宅,造_反派强令他家住进这院子,就是想整死他们全家。
这间古宅院据说是清末一个叫汪凤的财主所建,但自从住进去后就怪异迭起,十几年内妻儿仆人死丧殆尽。汪氏后来就把宅子卖给同乡盛忠,盛家住进后也连续死人,最后竟然全家死绝,后来又连续有落魄而无家可归的人住进去,没多久也死了,这个宅子也就成了人人恐惧,无人敢住的鬼宅,就这么一直荒着。
陈家刚住进去后没几天,一天陈用的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门口来了个干瘪老头说要讨口水喝。他母亲就把老头让了进来,正要转身去给他取水,老头却突然怪叫道“还我小鬼命来!”说着就一耳光将他母亲打倒在地。
当时小陈用在屋里学画画,他父亲则在一旁亲自装裱这幅绢画,听到院子里说话,透过窗子看到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还没回过神来,老头已冲进屋里,不由分说,又是一耳光朝陈用扫过来。陈用反应快,埋头闪过,老头手上不停,又是一记重拳打过来,他心中一急,把还在装裱的绢画抓过来一挡。谁曾想画上闪出一道金光,那老头就立刻浑身着火,倒在地上哇哇大叫,一会儿就死了。
后来他父亲就向附近村民打听,村民们说这宅子所在的这片土地上原本有一棵古树,一到夜里,树上经常有鬼影闪动,并常有细细碎碎的人声说话,就都说这树上住得有鬼。后来汪氏为了建宅子,竟然把这棵树砍了当柴火给烧了。之后宅子里不停死人,人们就说是汪氏把住在树在的小鬼给烧死了,鬼头子回来见树没了,小鬼也没了,就找住在宅子里的人报仇。
陈用的母亲自从被鬼老头打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跟个植物人一样,没几年就过世了。而之后陈家在鬼宅里居住多年,也再没有怪事发生。
后来陈用父亲临终时,特地嘱咐陈用好好保管它,将它作为传家镇宅之宝一直传下去。陈用从小就酷爱绘画,对这幅充满灵气的绢画也十分喜爱,多次试图临摹画像,然而无论如何努力也画不像,总是在神韵和灵气上差得很远,于是就试图探究这幅画究竟有何秘密。
因为画上有多人的题字和印鉴,陈用根据落款的年代,判断此画作者是中唐一位叫李公旦的画师,在永贞年间所绘。陈用查阅了大量的古书典籍都无此人的记载,最后还是在流落英国的一本敦煌古籍中查到,原来李公旦乃是一个失传已久的画派——冥霭派的创始人。李公旦自称是画圣吴道子的徒孙,他的画作和吴道子一样,也是以佛道人物、壁画为主。冥霭画派在画风上甚至超越了吴道子所创的“兰叶描”画技,所绘佛道画像更具灵气,人物具有天衣飞扬、满纸风动,飘飘欲仙之效。他本人及众多弟子都被聘为宫廷御用画师。
冥霭派之所以能超越被后世誉为画圣的吴道子,源自这个画派非常独特的作画方式。
“是什么方式?”金树问道。
“冥霭派的宗师级画师全都是盲人。”
“什么?盲人!眼睛都瞎了还怎么画画?”金树奇道。
“这正是它的独特之处,冥霭派的画师认为,当画师的绘画技艺达到登峰造极的巅峰之时,就全凭内心的意念,把脑海中闪现的印象绘制出来,而眼睛接收的光线反而会干扰画师的意念,所以刚开始画师用黑布蒙住双眼,在黑暗的密室里作画,天长日久,眼睛就失去了对光线的敏感,也就失去了视觉,眼睛也就瞎了,所以在冥霭派中,盲眼反而成了宗师级画师特有的标志,很多功力未到火候的画师,为了获得皇帝的认可成为御用画师,就故意伪装成盲人,甚至干脆用针刺瞎自己的双眼。盲眼画师在作画之前,会举行一个祭神的仪式,然后禁食三天,据说这样能让神灵附在自己身上,从而拥有强大的内在精神力量,将画作一挥而就。正因为要成为冥霭派宗师级画师,需要忍受如此巨大的身心痛苦,是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再加上晚唐时期几次灭佛灭道运动,以佛道画像为创作内容的冥霭派自然失去了市场,所以到了五代时期,这个画派就逐渐消失了,它的画技也就此失传,并且据我所知,除了这幅祖天师舞剑图外,未有其他作品传世。它的绘制方式如此奇特,这也难怪无论我怎么画,也画不出它的神韵。”
“太不可思议了。”常秉德叹道。
“这幅画最不可思议之处,倒还不是它的作画方式,而是画上的背景。”陈用把绢画的残角转了一个方向,好让常秉德和金树能看到。
夜魇
第五十七章
夜已深,灵宝观偏殿厢房内,秋瞳坐在窗前,抬头仰望,今晚的星光比朦胧的月夜更加暗淡。
渐渐地,这暗淡的星光让她看得有些入神,越是看得入神,银河那无底的深邃就越是在心底漫延,涌动起一片挥之不去的恐惧,又全身心都被这如潮水一般的恐惧所淹没,连挣扎都是徒劳,她感到窒息,想喊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任凭自己的身躯被恐惧的浪潮卷袭着抛向空中,再下坠,被撕裂,再抛起,翻腾的海面,人在漩涡中挣扎,想抓住,却什么也抓不住,就被推向死亡的深渊,身体失去了形,意念里唯一一缕生命的游丝都被恐惧所吞噬,仿佛到了生命的末端。
她艰难地从身上摸出一粒丹药塞进嘴里吞了下去,使尽浑身的力气,奋力的一声呼喊,才终于摆脱了恐惧的缠绕,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摸了摸脉搏,重又感到了生命的悸动,恐惧的浪潮也逐渐地退去。
又望了一眼窗外的夜空,遥远深邃的银河依旧缀满星辰,却比刚才要清晰明澈得多。
七八年前,花散道人开始让她服食一种用鲜艳的蘑菇配制而成的丹药后,她就慢慢地拥有一种神奇的特异功能——她只需用眼睛凝视住对方,心里默念道人教给她的密咒,对方所呼入的空气,就会成为一种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从而神经被麻醉,产生出幻觉,导致心魂迷乱。
可是拥有这种能力,给她带来的痛苦却是无穷无尽的,她会时常莫明其妙的突然感到无法抑制的心悸,进而陷入巨大的恐惧,有时候还会突然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万只蚂蚁嘶咬,让她痛不欲生。
她也把这种痛苦对花散道人说过,道人只是说,那是她修炼时心有不静生出的魔魇,说她若心静则魔魇自去,又让她继续服食丹药,慢慢地,她对丹药上了瘾,若不服食,心悸和头痛就愈加强烈,现在她已离不开了丹药,如果不服用,仿佛恐惧就会将她彻底的吞噬。
她躺在了床上,闭目养了会儿神,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开始思考莫摘花在瘟神坡所说的话,就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已经十年了,那时她才七岁,童年和亲人的印象犹如记忆里不甚分明的碎片,又或是一串透明的泡影,已经难以捉摸。
比较而言,现在的生活似乎才更加的真实。
她只依稀的记得,她的家就在现在的瘟神坡上,家里有爸爸和妈妈,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两岁的弟弟,爸妈对弟弟的喜爱,远远超过了她们三姊妹。
七岁那年,这个贫穷的山村里发生了件怪事,所有水井一夜之间全部干涸无水,打再深的井也出不了水,吃水和灌溉都必须走四五里到坡下去挑水,生活苦不堪言。
不久村里来了一个道姑,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这便是花散道人和莫摘花。
道人对村里人说井里无水,是因为得罪了山神,她愿意出资,在村后靠山岩的地方修一座山神庙,用以供奉山神,然后由她开坛祈神,井里就自会出水。
村里百姓都相信她,然后就由道人出资,百姓出力,按照道人的指示,在坡后开了一个岩洞作为土庙,把山神供奉在里面,这个土庙就是今天中午,莫摘花烤尸油的地方。道人在土庙里祈神作法之后,第二天全村的水井里果然都有了水,百姓于是都把道人奉作神明,称为仙姑。
井里来水之后,道人就对秋瞳的父母说,要去别处替人做场法事,需要一对*,她见秋瞳十分有灵气,所以想借用一下秋瞳,她的父母二话没说,欣然同意。
可是等道人领着秋瞳和莫摘花做完法事再回到村子时,村子已被县里派来的人给封了个严严实实,说是村里发生了疫情,传染性非常之强,外面的人被严禁进入。
她们就只好在附近找地方住了下来,后来道人对秋瞳说,村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