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有回头,“跟不上就自个回去。”
从容走得更快,“奴才不回去,奴才还要保护四爷你呢。”
胤禛忍不住弯起嘴角,保护他?看她哆嗦的那样儿,就算这会儿飞过来片树叶也能把她吓死。
从容终于跟上了胤禛的步伐,三拐两拐下,她忽然觉得脚下之这段小路熟悉万分,正猜测时,胤禛突然在前顿住,拿灯笼照了照说:“小心脚下。”
从容借着这一照,发觉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四爷想上去么?”
“嗯。”
“上头风大,而且……”
“你的废话还真不少。”胤禛打断了她的话,举起灯笼就拾阶而上。
从容冲着他皱了皱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不过是想给他提个醒而已,哪有人半夜要上假山的,要是不小心摔了,说起来还不都是她的错?
从容跟着胤禛上了假山,她原本还预备着看胤禛磕磕碰碰上山的好戏,谁知他对这台阶比她还熟悉,似乎不用看就能走上去。到了顶上,胤禛将灯笼往背风处一放便自顾自坐在一边,从容不敢打扰,她抬头望望满天星斗,低头又看看沉思中的胤禛,她想不通,想心事为什么要坐在冷风中,难道是扮颓废孤独求同情?
从容等了许久,胤禛才稍稍回过头道:“小瞎子,你这么想回去,想见你的家人,那你做梦会梦见他们么?”从容正满心欢喜地以为胤禛想起要回去了,谁知张口却是问这个,她将渥住脸颊的双手放了下来,“会阿,奴才常常梦见自己的父母,梦见自己回到了家。”
“真的?”
“真的。”
胤禛抿了抿唇,别过头道:“骗人。”
从容撇了撇嘴角,“ 骗人是小狗。”
“那我怎么从没梦见过皇额娘,”胤禛的声音里带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是我想得不够么?”
从容一时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从来把他看作是难缠讨厌的小魔王,哪里想到过他即使还未长大,也已有了自己的哀伤和烦恼……
从容低头想了想,上前几步靠近胤禛道:“四爷看见天上的星星没有?”
胤禛点了点头。
“都说世间每消失一人,天上就会多出一颗星星,每到夜晚,星星一闪一闪的,就是他在寻找他从前的亲人,在天上护佑着他们。”
胤禛仰头望向天际星云,“你是说,皇额娘也变成了一颗星星么?”
从容颔首,“你的皇额娘就在天上守护着你,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你自然就梦不见她了。”
“可天上这么多的星星,哪颗才是皇额娘呢?”
从容与胤禛一起仰首望着天空,忽然她指了指天边最亮的那颗,“也许就是那颗,你看,它离你最近,还向你眨眼睛呢。”
胤禛看着从容所指,过了一会儿,从容看他眼中忧伤稍淡,便道:“不是四爷想得不够,而是皇后娘娘一直陪着四爷,所以无需再入你梦中。”许久无声,冷不丁从容的一声喷嚏打破了这份宁静,胤禛瞥她一眼,指指身侧石块道:“坐吧。”从容也不客气,坐下后搓搓冰凉的手脸道:“四爷再坐一坐就回去吧,皇后娘娘也不希望看着爷冻着阿。”
胤禛不语,蓦然他往她身边坐了坐后,拉开了斗篷罩在她的身上。从容但觉暖风袭来,软软的狐毛拂过她的脸颊,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胤禛已道:“自个拿着。”从容木楞地扯住斗篷一角,胤禛满意道:“好在这斗篷大,装得下你这只皮猴子。”皮猴子?从容斜眼看向胤禛,他毫无所觉,抬头看着星空,明净的脸上满是虔诚。
从容的心软了软,再怎么样他都还是个孩子,她和个小屁孩计较个什么劲?从容暗暗叹了口气,身子往胤禛这里靠了靠,小孩子年纪小,热量倒是满足的,也不知是她身上的棉衣质量太差,还是他身上的皮裘质量太好。
胤禛仰望许久,道:“做元宵的事儿是不是福喜同你说的?”
“是,”从容沉吟片刻,又添了句,“福公公也是看爷整日闷闷不乐的,所以……”
“我知道,”胤禛侧首看她道,“他是为我好,你呢,你是为了钥匙吧?”
从容的脸烫烫的,垂眸低声道:“四爷想你的皇额娘,奴才也想自己的家人,求……求四爷成全。”说到“成全”二字,从容的眸光定在胤禛脸上,他的眼睛如繁星般明亮,可他的话语却如这夜风,刺痛骨髓,“你的家人夜夜入你梦乡,你又何须再回去?”顿了顿,他的眸光亦定在从容苍白如纸的脸上,
“我保你一命,你得还我一生一世。”
15共被
从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永和宫,她倒头就睡,连看都没有看胤禛一眼。胤禛紧抿双唇,虽然没有出言怪责,可脸上却是不太好看,等睡下时他冷冷道:“你做什么都没用,还是省点力气的好。”从容没有答话,她闭紧了双眼,泪水却仍像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浸透了方枕。
夜半梦回,胤禛的耳畔传来极低的几声啜泣,他霎时清醒,黑暗中只见从容脸上晶莹闪烁。他低低唤了声,“小瞎子。”她没有理他,他稍稍抬起身,方看清从容身上的薄毯也不知哪儿去了,大半个身子给露在外头,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哭泣,她带露的睫毛微颤,连带着单薄的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胤禛叹了口气,他从未见过这样差的睡相,小时候奶娘或是皇额娘陪伴着入睡时,她们都是安稳合目,被子盖得一丝不苟,哪像她,不是踢被子就是踢人,要不就是说着梦话把手横到了他的脸上……胤禛重重呼出一口气,翻个身有心不理她,任由她自己冻醒,可等了等,胤禛终究按耐不住,稍稍坐起后就想将那条毯子给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