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间美女,真没几个龇牙咧嘴,还能迷人的。
买主见了这幅尊容,大多迟疑。但她年纪小,那双大眼藏不住,总有几个不怕死的来问价。
按照规矩,女奴看了牙,还要看皮肤。抱婴儿的少妇借着肌肤细腻,如愿以偿带上儿子,被一个容貌和善的“好心”人买走了。端午朝她挥挥手,满不在乎任买主看她的手脚。
端午明白:姑娘面孔再美,皮肤差也倒色鬼胃口。她昨晚引虫叮咬一番,加上自己抓挠。蜜色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红疹红包。那些人个个摇头,有的上火:“皮肤有病的丫头都想卖给我当妾?”
船上人理屈词穷,端午心里暗笑。脸上摆出因“我卖不出去”而哀怨委屈的神情。
有个中年男子居然还不撤退,抚摸长须道:“此非顽疾,不过是杂虫叮咬所致。”
原来这位对她“情有独钟”的,是位郎中。
她蹲下,随郎中和船上人讨价还价,打开袖中小布包,捻着几条草鞋虫玩儿。
不一会儿,那人上来:“我问你……啊,你抓得可是蚰蜒?”
端午眨眼,小声说:“它们是我的好朋友啊。我从小不爱花草,喜欢这些个。老爷,你家有没有蜈蚣,床边有没有毛毛虫?”那人脸色突变,跑得比兔子还快。
端午忙松帕子,将几条小虫放生。她告诉船上人说:“我只说不能太低价,谁知他恼了!”
一场下来,端午和一个老太婆,一个犯了病的女人,回到了船上。
她擦了把汗,抓了抓痒痒的手臂。
阿常突然推开了门,端午以为他要责罚。可阿常上下打量她,语气并不凶狠:“船上有贵客要来,缺个人手,你去擦擦舱房。”
端午已决心在泉州逃跑。每次奴隶交易后,船总会在港口继续停两三日。白天跑不可能,只有晚上,事不宜迟,不是明日就是后日……她观察了岸上地形,正待摸索大船。
阿常差事,可谓正中下怀。她拿了抹布,端了盆清水,顺次擦起来。
许多仆役可能上岸找乐子去了,男奴们晕船饿肚子,反正见不了人。
阿常端茶去上层以后,端午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转。厨房放着几把刀,端午衡量下,没有动。她从灶下拨了根木柴,削尖裹在袖中。再擦好刀,把木屑拢入火。她翻捡两个吃剩下干瘪馒头,放怀里。脚步声响,她跑到厨房外擦把手。
有人正站在之上那层甲板。一个苍老声音说:“……和田城多方犬牙交错,昆仑山两大派匪帮闹得更是厉害。今年光本地已有好几个商人为美玉白丧了性命。你需三思而后行。”
一青年回答:“我三思了。我要去。”那嗓音优美而干净,如深山春雨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不是为了美玉,而是为了那件事……过了三年,你仍没有放下……”
那青年回答:“我不可能忘。我要去。”
“哎,我兄嫂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当年带你回家后,对你百般宠爱。你还这样的年轻……若世上再不见你燕子京,岂不是可惜?”
端午惊讶,此人就是可恶的“瘟神”燕子京?哼!白浪费那般好嗓子。
燕子京道:“叔叔不必可惜。庄子云:‘寿则多辱’。若能了却旧债,我在这个年纪能瞑目谢世,是天大的好事。”
端午心说:好人无寿。这种男人,贻害百年。
“子京啊子京……”老者长吁短叹,声音渐不可闻。
甲板微动,楼梯嘎吱。端午匍匐一边,垂下眼,等那两人下船通过。
福字锦袍缓缓而动,在她面前一顿,才步履沉重地去了。
随后,她眼帘内飘过一袭白袍,扬长而去。
端午仰面,出乎意料,那人贩子背影,秀雅疏淡,像霜样清白的月华。
泉州之夏虽比不得廉州苦热,可也能叫常人脱层皮。因此男人全穿戴随意,只求轻便。
可燕子京浑身上下,跟端午初见他时一样,严严实实,一丝不苟。
端午颇觉此人几分滑稽。他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