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很奇妙。“我”意识到,我更加“信任”我自己的一切了。
这种认知与起初被系统改造完自己的长相,醒来之后去镜子面前查看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喜悦只停留在表层。
——“我”变美了,而“我”变美之后,会有各种奇遇,“我”的人生会和变美之前大不相同。
而现在意识到自己更加信任自己之后,陶萄的感觉却不是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开始一步步彻底掌控自己,由自己的大脑和本心发出指令,继而身体力行地去实行。
不在再认为自己在未来会有奇遇。
而是在当下,她便感知到了自己的进步。
这是一个由外化到内化的过程。
在她内里空空如也的似乎,她希望靠别人的爱慕、相貌的优化来脱离原本贫瘠的处境,这些从未有过的经历和反馈让她暂时性的愉悦。
而在她已经学到了足够多的东西,经历了一些上辈子从未接触过的事情和人之后,她沉淀了下来,逐渐地,外貌的美丽和她人的爱慕已经无法让她内心有太多的起伏了,反而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彻底实施某一件事、在严肃领域取得一丁点的进步、能够真实地信任自己——这些事情更能让她感到内心深处的振奋。
愉悦和振奋是两种不一样的情绪。
周加西问起,陶萄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经过。
但是关于自己这一路以来错综复杂的成长,并不是两三句话能说清楚的。
陶萄:【是因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一些现实情况,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确实有把握和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
陶萄:【大概我的作品质量的进步反映的的确不仅仅是我经验的进步和知识的积累,也确实能体现我个人状态的转变】
陶萄:【哈哈,政治学过好多遍了,物质决定文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前我在福利院长大…】
陶萄并不避讳谈及自己的身份。
她说到自己这一年来的一些经历,也没有忸怩,态度比较自然。
当然她省去了自己的具体网红身份,和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店铺。
她只是说她在外省呆了一段时间是在做生意,一直很忙,只不过到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经济完全独立自由,也不用再为自己的学费发愁了。
女孩的口气很平淡的,微信文字交流也不像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用太多的颜文字和语气词,她打出来的字就和之前周加西再电话里听到的她的声音和语气几乎没有区别。
恰如其分的不卑不亢的态度和从容平静的强大内心。
怀着某种有些酸涩、有些钦佩、又有些惭愧的情绪,周加西点开了电脑视频上的暂停键。
娱乐圈的肮脏事周加西见过不少,导演圈内也有很多虚虚实实的传闻,只要有,大部分便不是空穴来风。
他鄙夷过、唾弃过,只不过因为是这个圈子里的“上位者”,又出生于文艺世家,周加西从来没有感受到物质上的窘迫,而因为他的艺术家子弟身份,大学毕业之后他的拍摄事业是坦途一片,从被分配到中央直辖的制影厂便一直顺利到现在,这些与他自己是个有想法有本事的人并不冲突。
看着黑、白、绿为主色调的画面,听取音响里传来的大雨倾盆和风声呼啸的壮丽声效,周加西没怎么修剪的有些白了的眉毛抖了抖,他有些浑浊的眼球盯着电脑上的画面,手不自觉的快速再桌子上掸起灰来,这是每当陷入沉思的时候,周加西的特有动作。
透过着绿色的一角,周加西总觉得自己窥见了这个正在和自己聊天的后辈的恐怖而辉煌的未来。
只不过这让他深深着迷的镜头并不形象他在心里将陶萄的亲生父母狠狠地骂了一遍,骂完之后他又问自己:周加西啊,周加西,平心而论,如果你那个年代也生活困窘,你还能是现在的周加西么?
不过这种想法始终没有意义。
要打破阶级隔阂和个人自卑的人,永远是那些生在底层,遭受艰辛而却心怀不甘的人。
于是周加西沉默了好久,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怕会刺伤这个年轻而极富天赋和才华的女孩,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摄影呢?】
陶萄思考了一会儿,答道:【顺手吧】
周加西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