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8月7日,江州迎来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敛去了许多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清冽的风,吹走了这座城里的一些燥热。
&esp;&esp;宋怀瑾从一场面试里脱身,走离了那十几年前装修风格、墙面还掉着墙皮的长长走廊,才觉得呼吸舒畅了些。几场面试的综合难度并不大,同来竞争的候选人条件也远不如他优越,但他所学专业在江州发展现状相当平平,况且他又中断了两年,虽学历高,竟一时也没了太大优势,只得投一些与所学并不相关的岗位。一盘好棋打乱重来,难免有无奈、失意。
&esp;&esp;许是老天好意,一通电话打来破了他的困局。
&esp;&esp;原来是他离开北平之前的老东家,公司要开拓新市场,这还没被业界盘踞的江州突然就成了极好的目标地。江州本身发展程度虽是无法与大都市相比,但却是个极出人才的地方,公司里老家在这附近的职员有不少人在江州分部筹建之初就申请了调回,原先找来的负责人与整个公司规划、运营并不太服帖,加之又驾驭不了这一批从总部来的正规军,不久就主动请辞。总部人事正愁找不到合适人选,又从同事那儿听说宋怀瑾在求职,便觉得他最合适不过。
&esp;&esp;宋怀瑾深感知遇之恩,从前离职时老板听说他是家庭变故,不仅多给了几个月薪水,还承诺若有一天他再回北平,公司还给他留个职位。幸而他这两年还不时巩固技术,也不算太与公司业务脱节。
&esp;&esp;原本慌不择业的求职结束在了这通电话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好消息给幼清。
&esp;&esp;小宝已经恢复了许多,此刻打完吊瓶正在小床上拨弄玩具,蒋幼清坐在床边给他读故事。
&esp;&esp;见是宋怀瑾推门进来,幼清忙迎上去,“今天面试怎么样呀?”
&esp;&esp;宋怀瑾放下手里的公文包,紧紧地拥住了她,“工作确定了。”
&esp;&esp;“真的吗?太好啦,是哪家公司?”
&esp;&esp;“还是原来我在北平的公司,总部要筹建江州分部,上一任项目经理离职,我接替他的岗位。”
&esp;&esp;幼清不禁有点想哭,为这份失而复得的机会,为默默付出、承受压力的哥哥哭。她想起他从前做本职工作时的得心应手、想起后来孕期他在租住的屋子和公司的两处奔忙,想起那个离开北平的秋天······还好如今他还能回到这个行业,实在是莫大的幸运。
&esp;&esp;宋怀瑾摩挲着她的脸庞和柔软的黑发,“公司给的待遇很好,下周一我就去报到。”他顿了顿,“我算了算手里的余钱,我们把住院的费用还给他吧。”
&esp;&esp;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esp;&esp;幼清稍有片刻僵硬,其实她早就这样想,但沈逾明已经成了两人不愿提及的黑洞,有时候她宁愿装聋作哑、不去开口。
&esp;&esp;转瞬她就用力地点点头,“嗯,肯定要还给他。”
&esp;&esp;-———————————————————-
&esp;&esp;李锦觉得最近两周老板有些奇怪,几乎每天都要去一附院,时间不长,一小时到两小时之间就会出来,有时带着点水果饭菜,有时候就空着手去。他有几次想问老板是去看谁,但又怕老板嫌他多管闲事。
&esp;&esp;沈逾明终于捱到了这周二,亲子鉴定出结果的日子,自他交上去鉴定材料后就莫名害怕这一天的到来,但又抑制不住地想知道结果。
&esp;&esp;此刻他拿着那一纸鉴定书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
&esp;&esp;“蒋睿霖与沈逾明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esp;&esp;心情复杂。
&esp;&esp;事到如今,他甚至一度很希望这孩子确实是她与别人的,他苦苦找寻的那两年可以都不算,就当他们不过是走上了普通在校情侣分手的戏码,他有错在先,而她也另择良配,他帮她查清当年真相之后再不纠缠。
&esp;&esp;但总有那么一丝念头在四下无人的夜里跑出来,他总觉得他们两人不该就这么散了,那些一起陪伴挥霍过的几年不该是假的,不该是说没就没的。他承认,他确实自私。
&esp;&esp;一面希望她与他再有个什么纠缠的由头,一面又不敢想小宝确实是他的孩子。
&esp;&esp;不敢想小宝是她在万难关头生育、放弃他之后与别人养育的孩子,而这苦难有一部分竟然来自于他。
&esp;&esp;沈逾明捏着那份报告,缓缓滑坐在楼梯间的墙角。
&esp;&esp;人生二十五年,沈逾明着实没受过什么挫磨委屈。母亲比父亲小上许多岁,虽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但出身名门,加之美貌有涵养,父亲对她疼爱倍加。他出生时父亲已经四十有余,不像年轻时对兄姐那般严厉,因着母亲早逝的缘故,沈家格外宠爱这个小儿子,兄姐大他许多,也没了和他争抢排比的理由,其中大姐更是对他事事照顾。总体上,沈家几乎是什么好就把什么给他,再说他自小成绩优越,一路顺风顺水,自然就养成了个桀骜不驯的性子。
&esp;&esp;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错在一开始就以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方式不去回应她,殊不知这样间接把她推向了独自承受的深渊。不仅错了,跟她相比,跟宋怀瑾相比,他甚至不成熟得很。
&esp;&esp;沈逾明想起他十几岁的时候,大哥结婚,父亲嘱咐男人成家立业,就是要担得起责任,担做为丈夫、做为父亲的责任,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更是要对整个家庭负责。当时他没太往心里去,觉得妻儿、家业对自己来说太遥远。
&esp;&esp;如今他只想嗤笑自己,他想不到她能在当年那种情况下生下孩子,想不到能有另一个人代替他撑起担一个家的责任。他比他做的好千百倍。
&esp;&esp;除了懊悔、自责之外,伴随这一纸鉴定书而来的是开在荒芜地里的欣喜,来自血脉延续,来自这世间有着他们永恒的维系。
&esp;&esp;有几滴泪水猝然跌落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