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了陈瑄递给她的这本厚厚的奏疏,翻到第一页,却是在讲古——讲的是为什么珠州曾经是天下第一州,甚至是从三皇五帝时候说起,一直说到前朝时候是如何逐鹿中原,最后是本朝的高祖是如何平定了九州。
尽管这些是可以当做故事来看,但是作为一本要交给皇帝看的奏疏,从这么古老的地方开始讲,实在是……
“这倒不是卢衡啰嗦。”陈瑄看了眼谢岑儿神色,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珠州已经失去太久了,从元皇帝迁都到康都来,已经过去了六七十年,这六七十年间珠州几乎都不在我们魏朝的掌控之中,所以卢衡要说的是珠州为什么重要。”
听着这话再去看那些长篇累牍,谢岑儿忽然感觉心情有一些沉重了。
对于已经失去了六十七年的地方,如今的魏朝人有多少还有确切的概念呢?
就仿佛这皇宫,就算他是按照北边晶城的永安宫一模一样来修建,谁还记得晶城那一座呢?
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遗忘。
“我可以拿回去看吗?”谢岑儿抬眼看向了陈瑄。
“可以。”陈瑄无所谓地点了头,“反正里面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看过还给朕就行了。”一边说着,他又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本奏疏来,翻了翻再递给了旁边的谢岑儿,“这本写得也不错,当年宣武公写给朕看的。”
手里已经握着一本奏疏,谢岑儿无所畏惧了,她接过了陈瑄递过来的全新的一本奏疏,上面署名韦榷,翻开一看也是在讲珠州,但是讲的却是珠州的地形,没有像卢衡那样从古早的天下第一州开始说起。
且不论内容究竟如何,只看这文采,是能看出卢衡和韦榷虽然都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但却都有满腹经纶和锦绣文笔。
她忽然想起来早上时候还与谢岫聊过一两句的所谓注经和征辟,再对着卢衡和韦榷这两人想了一想,对于人才的选拔和任用,她觉得她现在还想得过于肤浅。
每一个时代都有相对这个时代来说恰当的人才选拔和任用方式,或者后续会有更优越的制度来取代,但那也是由于各种条件改变发展之后才会出现的。
陈瑄伸手又从书架上翻了基本厚厚的书——这次是真的书——下来,转身又给了谢岑儿,口中道:“这些就是朕让人写的比较新的地理志,还没有归类去天禄阁,你拿着看吧!”
谢岑儿也不客气,伸手便接了过来。
“让王泰给你送回去。”陈瑄看她抱着这些也不方便,就让门口的王泰过来了,“朕给你讲舆图。”一边说着,他随手拉起了谢岑儿便往挂着舆图的偏殿走去。
承香殿中有层层幔帐,就算是阳光明媚时候,里面也显得昏暗,此时此刻外面下着雨,虽然四处已经点了灯,但恍惚间让人感觉已经到了夜晚。
穿过了好几重幔帐,又跨过了好几道门槛,谢岑儿跟着陈瑄进到了偏殿中,看到了几乎挂满了整面墙的舆图。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幅舆图,在前面的十几次重生中,她也有机会过来看过,但认真一统江山也不过是最近几次重生的事情,前头试探着走了许多路线,说到底也只是在后宫中扑腾,这舆图对那时的她来说用处也实在有限。
但这一回再看——尤其是在认真了解过了现在当下局势之后再看,心境便不一样了。
这幅舆图并不限于目前魏朝所统治的地方,它包含了南北还有四周海域,标注了每个地方的名字——曾经用过的名字,现在的名字,在边界上,也按照年份标注了曾经魏朝统治的边疆区域的位置。
这足以说明这幅地图并不是摆设。
“魏朝初立时候,其实有许多大臣认为晶城相对中原来说太偏西。”陈瑄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支顶端镶嵌着宝石的手杖在地图上指了指晶城的位置,“高祖认为,在晶城定都,更方便控制西边的这些地方,放眼整个版图而不拘泥于中原地区,便能看到晶城位置其实才是真正的中央。”
谢岑儿顺着陈瑄指过的地方一一看过去,认同地点了头。
“但有一个前提。”陈瑄又重新指了指中原和江南,“那是建立在,整个中原和江南都在掌握之中,有钱有粮,方能养着帝国庞大的军队,才能掌控了西域,如若不然……”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当年并非仅仅只是北边胡人南下这一个缘故。”他用那长长的权杖在珠州和金江下游的位置重重点了两下。
谢岑儿看向了陈瑄所指的地方,知道他所指的是当时其实因为严酷的统治导致的各地起义和仿佛特地来凑热闹的水灾。
她情不自禁又多看了陈瑄一眼,作为一个感情上毫无疑问的渣男,他作为皇帝是清醒并且冷静的。抛开感情之外的所有事情,他都能做到清醒自持。但在前面她重生的十几次当中,他又没有哪一次是真的因为朝政问题被权臣逼死,每一次死都是因为张贵人……
正微妙地走神,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便见是王泰恭敬地出现在了门口。
“陛下,王婕妤带着二皇子求见陛下。”王泰说。
陈瑄目前膝下只有两个皇子。
二皇子陈耀比太子只小了半岁,只从这二皇子的年岁来看,便知道当年王婕妤也是受过宠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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