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多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真实的情绪,在那之前什么觉悟什么释然都是假的。这种例子我见得很多了,不奇怪。”丹青耐心地解释道。
“不,还是有点蹊跷。”
梁京墨转过头,仔细端详着屏幕上显示的东西。
“他一开始毒发的时候只是痛苦,而后爬起来的时候,那痛苦已经明显减退了。那时候我显示的他的状况是红灯,这意味着他的生命值已经去到相当危险的状况,但还不致死。我那时候看见他的气色,暗自在心里判断他应该还有二十点左右的生命值。毕竟还能靠自己的力气撑起身子来,真不算太糟。”
“然而撑起身子之后,他忽然又垮下去了。这个应该是第二波的痛苦,对此他明显有一瞬间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而后他看着屏幕,忽然之间脸色又变了,像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其实说到底,最奇怪的还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梁京墨皱起了眉头,重复道:“‘不是我’,他显然没说完,但他原本打算说什么呢?不是他?不是他的什么?”
“不是他采集的。”丹青缓缓说道。
梁京墨回头,正好迎上了那张冰冷的脸。原本也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丹青此时整张脸都绷紧了,绷得铁青,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梁京墨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他看着的不是那个已经变成零的生命值数字,而是在另一侧,显示这一杯毒剂成分的位置。
作为一个对毒药学有所研究的人,这上面的名字梁京墨都不觉得太陌生,甚至可以按照毒性与迟尚玄最后时刻的表现一一对应起来。看到最后,他甚至看到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因为在这一场游戏里,他曾经用过与其同一科的植物,只是他使用的那个毒性不如这边强。
“钩吻。”他缓缓读出了这个名字。而这,也是丹青此时死死盯着的东西。
这并非那个具体的长到绕口的品名,而是这一整个科的统称,亦是俗称“断肠草”的东西。梁京墨用过这个科的材料,知道它最重要的毒性物质就是葫蔓藤碱,这东西浓度足够高的话,一旦服下就会导致消化系统、循环系统和呼吸系统的强烈反应。毒发时人会感觉肠子好像都黏连到了一起,剧烈的疼痛足以让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在地上打滚,犹如断肠一样。同时,它还会使心跳减慢,到了中毒的晚期甚至还引起痉挛、呼吸肌麻痹、窒息、昏迷及休克,最后甚至可因心脏衰竭或呼吸衰竭至身亡。
而这,就是最终让迟尚玄死不瞑目的罪魁祸首。
“在这些材料里,唯独只有这个东西不是他采集的。”丹青说。
梁京墨摇了摇头,奇怪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能够确定?这个列表可不是按照材料放入的顺序来显示的,我试过了。它基本是随机产生的,这个必杀技似的东西放在最后,只是纯粹巧合而已。”
“和这个仪器无关。”丹青说,“我之所以断言不是他采集的,是因为这个材料应该在的位置不是他所能触及的。你还记得这个游戏的其中一条规则么?游戏场所并非完全隔离,玩家有可能会因为抢夺材料而发生争斗,这个时候允许一定程度的暴力。”
梁京墨点了点头。他对这条规则的印象尤为深刻,也正是如此,在游戏开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栅栏”的情况,看看到底有哪里可以穿到对面去。他当然没有打算用暴力压制对手,因为就体格来说梁京墨完全出于下风,说是侦察敌情,看看对方可能从哪里穿过来还实际点。
当时他沿着“栅栏”走了一段,一直到不得不返回时都找不到足以让他跻身通过的缺口。虽然按照那情况继续往前走应该就能找到路了,但梁京墨计算了一下穿过隔离栅栏的时间成本,感觉过线采集终究还是不划算,最终认定这条规则不需要过度提防。
而此时,丹青却重提了。
“你记得就好。”丹青说,“这条规则意味着玩家有可能在采集区域会面,说白了就是存在着一方可以穿过栅栏到达另外一边的可能性,同时‘抢夺材料’这一点也暗示了,这个区域里有着一些效力强大却非常珍贵的材料。像刚刚杀死迟尚玄的这个,在他的那一边也有等级类似但截然不同的一株,然而,也同样仅仅只有一株。”
梁京墨神色一凛。
“是的,杀死他的材料,产自你的那一侧区域,而且是相当深的位置。虽说沿着‘栅栏’一直走的话,迟早会找到足以挤过去的空隙,但那必须走出相当远的距离。就你刚刚这一回合给他留出的时间,别说是完成这单子上所有的采集了,就算单单只是过去采这一株断肠草,他的时间也是完全不够用。”
“这是别人放在他的采集筐里的。”丹青说。
“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采集筐里添加材料啦……”
梁京墨这话刚说到一半便自觉住嘴。什么人,这简直是废话。迟尚玄是个警觉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至少也需要有主持人级别的身手,同时他还要在梁京墨所在这边的区域里活动,因此才能采集到那一株夺命的剧毒断肠草。在另一方面,他知道从何处的缺口穿越“栅栏”去到另外一边,也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事,否则他就算采到了材料也无法放入迟尚玄的筐子里。考虑到夜色浓重,视野受阻,这个人应该还有在夜里自如行走的本事。不过这个根本不算障碍,因为假如他在林间活动需要灯光的话,梁京墨和丹青也早该发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