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炕”是北方所独有的,南方决没有“炕”这个东西。炕于书中屡见。如第八回宝玉到薛姨妈处,听说宝钗在里面,他‘忙下炕来……掀帘一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又如第六回刘老老见凤姐,‘刘老老和板儿上了炕,平儿和周瑞家的对面坐在炕沿上。’又说,‘听得那边说道摆饭……忽见两个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摆列。又如第十六回宝玉到秦钟家,李贵道:‘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又如第二十五回,贾环来到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了蜡烛,装腔做势的抄写。后来宝玉靠着枕头,在王夫人身后倒下,贾环将蜡烛向宝玉脸上一推。又如第七十七回,晴雯将死之时,睡在芦席土炕上。这也都是北方砖炕底光景。
(三)第十四回,凤姐协理宁国府,一个媳妇来,因为“宝玉外书房完竣,支领买纸料糊裱”,可见房屋是纸裱的。第七十九回说,‘咱们如今都系霞彩纱糊的窗格’,可见窗格是用纱糊的。这些在南方都没有。
(四)第三十三回,宝玉挨打,贾母气极,说:“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
这些例子都表明,《红楼梦》中的故事发生在北方。可以书中又有许多描写的事物和现象,是只有南方才有的。
(一) 第四十回,贾母为了显摆,带着刘姥姥游大观园,来到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上苍苔布满。”贾母的丫环琥珀提醒刘姥姥姥:“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倒了。”后来刘老老果然被青苔滑倒。
(二)第五十回,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少男少女们要开诗社,宝玉性急,一早便起来,往芦雪广来:
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这“青松翠竹”且不说它,有人会说北方也会有,死抬杠。这寒香拂鼻的十数株红梅,大家总在北京城的野外找不出吧!
这两个例子已经够了。要举还能举很多。如第十七回,潇湘馆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同回,贾政等过了荼蘼架,入木香棚,蔷薇院。又,怡红院中满架蔷薇。第四十一回,妙玉对贾母说,喝的是旧年蠲的雨水。第二十八回,行酒令时,蒋玉函拿起一朵木樨来。这些应该说都是只有南方才有的。
这真是一个难解之谜。风物上没有办法,能不能从人物的语言上判断南北呢?红学家们请教语言学家,最后有的说是经北方方言为基础的,有的说是以南京方言为基础的,都从小说中找出了一大堆证据,北派找出了一个“姑娘”就下结论一定是北方方言,南派找出了一个“凤辣子”就说是南京话。依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事。其实,庚辰本上的几条脂批早就把问题说清了:
按此页中若干人说话语气,以及动用器物饮食之类,皆东西南北互相兼用,此姑娘之称亦南北相兼而用者无疑矣。(第三十九回)
此姑娘亦姑姑娘娘之称……皆南北互用之一语也。(第五十二回)
前注不谬,此亦为南北互用之文。(第五十三回)
著名红学家俞平伯说:
“这些自相矛盾之处如何解法,真是我们一个难题。或者可以说由于《红楼梦》传世钞本纷多,后虽定为一本,牴牾之处尚未尽去。或者此等处本作行文之点缀,无关大体,因实写北方枯燥风土,未免煞尽风景。我想,有许多困难现在不能解决的原故,或者是因为我们历史眼光太浓厚了,不免拘儒之见。要知雪芹此书虽记实事,却也不全是信史。他明明说‘真事隐去’,‘假语村言’,‘荒唐言’,可见添饰点缀处是有的。从前人都是凌空猜谜,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者竟矫枉有些过正也未可知。
看《红楼梦》实在不能看呆了。作者开宗明义,反复强调此书是“满纸荒唐言”,“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失却无考”,“取其事体情理”,可我们偏要缘木求鱼,结果只有一个,白费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节 抑与扬
4抑与扬
有人说,《红楼梦》多是“春秋笔法”“微言大义”。这主要是说作者对人物的褒贬抑扬,都是藏在骨子里。他从心底里贬斥一个人,写出来的尽是赞扬的话,他从心底里褒扬一个人,写出来的却尽是贬斥的话。大家读《红楼梦》切不可被作者蒙骗,否则就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为了便于比较,使大家更容易,举黛玉和宝钗、晴雯和袭人两组例子。
先说黛玉和宝钗。黛玉与宝玉,一个是绛珠草,一个是神瑛侍者,他们的缘分是前生就结下的。黛玉无疑是宝玉也是作者的最爱。但是作者写黛玉很少有正面的夸赞,相反似乎尽是贬斥她。
首先她没有宝钗漂亮。第五回中说:
不想如今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第四十九回中,薛宝琴、邢岫烟等一齐来到了贾府。这样写道:
袭人笑道:“他们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道:“果然的话。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
这里只拿宝钗来比,其实就是拿大观园中最漂亮的来比啊。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钗掣的签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众人说:“巧得很,你也原配牡丹。”
第二,从性格上看,黛玉很尖刻,,而宝钗很随和。第五回中说:
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帮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
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写宝钗扑蝶,无意中听到红玉和坠儿的私房话,宝钗使了个金蝉脱壳之法,嫁祸于黛玉。有一段文字
谁知红玉听见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便拉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红玉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
第三十二回,湘云劝宝玉“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宝玉马上翻脸说:“姑娘请别的姊妹的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的知识经济学问。”这时袭人有一段话:
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见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的有涵养,心地宽大。
第六十七回,宝钗给众人分发薛蟠带来的礼物,也给了贾环一份。有这样一段文字:
且说赵姨娘因见宝钗送环哥之物,忙忙接下,心中甚喜,满口夸奖:“人人都说宝姑娘会行事,很大方。今日看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多少东西来,他挨家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搭拉嘴子他都想到,实在可敬。若是那林姑娘——也罢么,也没人给他送东西带什么来;即或有人带了来,他也只是拣着那有势利、有体面的人头儿跟前才送去,那里还临的到我们娘儿们身上。可见人会行事,真真的露着各别另样的好。”
这样的例子小说中比比皆是。不多举。特别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作者好象唯恐读者不知宝钗之好,不知黛玉之“恶”,都是把她们俩对比着来写。
第三,黛玉没有宝钗有才。第五十六回,凤姐生病,委托了探春、宝钗、李纨共同管理大观园。按传统观念,黛玉是父系的亲戚,和贾家的关系比薛家更亲,所以宝玉说“疏不间亲”。王夫人委托宝钗而不委托黛玉,宝钗理家之才是重要的原因。就文学方面来看,写诗上她们难分伯仲,但宝钗却比黛玉知识渊博。看看第四十二回,宝钗论作画,就知道她知识有多渊博。
第四,贾家的最高统治者贾母公开赞成过宝钗,却没有公开赞扬过黛玉,专门给宝钗过生日,却不见给黛玉过生日。第三十五回:
贾母道:“提起姊妹,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薛姨妈听说,忙笑道:“这话是老太大说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时常背地里和我说宝丫头好,这倒不是假话。”
总之,写黛、钗,作者的笔墨简直一边倒。但是他就是这样写,我们还是认为黛玉比宝钗好,这是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回答,再看看是怎么写晴雯和袭人的。'
毫无疑问,作者对晴雯是褒扬的,对袭人是贬斥的。只要看看第五回中她们俩的判词。袭人的判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