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靠近,自己烧起来的,跟这孩子的情况一样。”韩琦走近些,打量草鞋男孩的情况,便问崔桃可知他自燃的缘故。
崔桃:“一般这种情况,大多跟火镰有关。”
草鞋男孩的衣裳已经被焚烧大半,又经过泼水,不太可能再找到火镰的残留了。
“公案上的《阙影书》,正是在阳光照到桌面的时候自燃。他身上的火从袖口烧起,该是在袖口处藏匿了火镰,写字的时候趁机将火镰混入墨中,纸上的墨字经光照后更为吸热,才引发了纸张自燃。”韩琦解释道。
“好妙的招法!”王钊等人不禁感慨。
只要纸张见光,或有些许的摩擦导致局部温度升高,书写而成的阙影书就会自燃。泉州天热,很容易引发火镰自燃,草鞋男孩根本不想将《阙影书》交出,但因为要跟韩琦作赌,笃定韩琦会因开棺而损失掉一批人,才不得不拿出一部分阙影书出来做诱饵。失败了,便狗急跳墙,引火,拉一个垫背是一个。
“让他好生休息一晚,千万不能见风,否则极易发热。”大夫给草鞋男孩涂完药之后,对王钊等人嘱咐道。
王钊便立刻带人将门窗紧闭,从外面锁好,又派了三十多人在院外把守,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一夜的大风大雨,府衙内的树枝折断了不少。
雨停了之后,崔桃带着大夫来给草鞋男孩换药,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糊味儿。
“这什么味?”崔桃蹙眉问。
“天没亮前就闻到这股味儿了,这地方离厨房近,八成是他们忙活做饭的时候,烧烫猪羊毛散出来的味道。”
守院的衙役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尚未干,说话的时候鼻音有些重,可见其昨晚守卫的时候淋了雨,有些受凉了。崔桃便让人吩咐厨房熬些姜汤,等一会儿他们换班的时候让他们喝。
大夫沉吟了片刻,忙道不对,“小人一早便在厨房熬药,刚从厨房那边过来的,今早厨房并没有弄这些。”
崔桃抽了抽鼻子,觉得味道很像是从房间里传出。衙役鼻塞,昨晚又大风,很可能就没闻出来这味道异常。
她一脚踢开门,更为浓烈的焦糊味儿从里头飘了出来。只见有一堆灰烬在地中央,可明显辨出骷髅头,四肢和躯干的骨头则已经有碳化的迹象,其中一块腿骨断裂,里面的骨髓正流淌而出。
王钊见状大惊,再去看本该躺着草鞋男孩的床,床上的人和被子都不在了。
“这……这是逃走了?”王钊立刻招呼院外的守卫进来质询。
守卫直喊冤枉,再三保证道:“属下等皆是眼睛不眨眼一下守在外头,绝不可能有人进出而没有察觉。”
“那人就不可能逃出去,”崔桃检查屋子的窗户,都是锁好的状态,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这堆灰烬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屋子里连根柴火都没有,他一个人躺在地上就被烧成灰烬,连点皮肉都不剩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若想把人烧成这样子,这整间房都应该烧起来才对。”
王钊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事,他不敢相信。
“油灯为什么会燃尽?”
王钊被崔桃的这句反问弄愣了,“这跟油灯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干系,他的燃烧便跟油灯相似,皮脂因灼烧而开裂,融化流出的油脂浸润衣被。这就像油灯里的灯油一样,用来支撑着灯心慢慢燃烧,直至完全烧尽为止。”
因为屋内本来就点着灯,很明亮,慢慢燃烧所冒出的烟又被外头的风雨给打散了,加之守卫们都在院外淋雨看守,眼睛常被雨水打湿,没注意到屋里的情况也不奇怪。之后等风雨停了,尸体都快烧完了,就更难注意到了。
崔桃指着灰烬旁残留的一些黄色粘稠物,告诉王钊,这些就是人身上流淌出来的油脂,因为没有沾到衣被,所有没有完全燃烧而有所残留。
在场的衙役听到崔桃的形容,都觉得惊骇,特别是在看到黄色黏物的时候,胃里禁不住开始翻涌。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更可怕的死亡现场,但无法想象在他们的看守下,正发生着这等死法在一个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过残忍。
“他为何一定要这样?”
“本就一心求死,想吧。”
因衣服被焚烧,伤口被上药的关系,草鞋男孩并没有穿衣。所以他醒来之后,大概是裹着被子下地,想以油灯焚烧自己。灯油沁入被子,引发燃烧后,令他原本灼烧过的伤口开裂,进而就形成了灯心效应。
王钊当即到韩琦那里赔罪,自责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应当留人在屋内看守才对。
“虚弱成那般模样也要求死,便是避免了这次,也会有下一次。人若真想死,谁都拦不住。”韩琦将默写完毕的东西整理好,一边递给崔桃,一边对王钊道,“不过。这次你确有疏忽之处,先记上,回头再犯就一遭算。”
王钊连忙谢恩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