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读了这信本想一剑抹脖子。却奈何皇朝里只留自己一个男丁。只好忍着满腔悲痛坐了龙座。这一坐。就坐到六十岁寿终正寝。
这么一看。元贞小弟自从在韦陀护法诞上救了那落水的美人。便过得十分辛酸。十□岁忧愁自己怎么爱上的是老爹的妾。十九岁后忧愁自己的弟弟究竟是老爹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三十五岁上终于不忧愁了。却因为老爹的妾确实生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又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杀了。惶惶不可终日。深深后悔。如此一来。推都不必再推。这落水的美人便必然是元贞小弟的劫数了。
我对着命格薄子上元贞这一页上上下下看了七八回。觉得每桩事都安排得严丝缝合。唯有漱玉川上出现的大鹏鸟。话说凡界真有这么大的鹏鸟么?
夜华将看了一半的文书压在纸镇下施施然喝了口茶:“那大鹏是西天梵境佛祖跟前借来的。”顿了顿啧啧叹道:“据说我二叔桑籍从前同司命星君有些过节。司命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我抖了一抖。不想司命星君是个这么记仇的。此番他好不容易安排一出大戏。不晓得我混进去将其中几个角儿换一换。他会怎么在心中记我一笔。
夜华将命格薄子收捡回去。瞟我一眼笑道:“你担心什么?他左右还欠我一个大人情。”
此番下界因是办正事。自然带不得团子。团子嘟着嘴巴生了两天气。慢慢也就算了。
临出门时。我十分慎重地思量了一遍。觉得此番帮元贞避劫。只需劝他六月初一称病不去漱玉川便算完事。委实用不上什么术法。即便遭遇什么危情。躲躲便是。即便躲不掉挨个一两刀。也断然不会比法力反噬更令人遭罪。带着满身法力去凡界。却万一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使出来。将自己反噬了就十分糟糕。便依照夜华的提议。让他把周身仙术都帮着封了。
第九章(3)
下得凡界后。正是桑籍在元贞身边安置的那个小仙娥来接应的我。要顶她的位做元贞的第二位师父。自然是得将元贞老子娘这一关顺利过了。
北海的小仙娥守元贞守得不错。这固然是因为命格的缘故。元贞他娘却对这仙娥十分看重。言谈行止间颇有些尊崇的意味。显见得将她当作了一位高人。小仙娥将我引到元贞他娘跟前。捋一捋拂尘道:“贫道同元贞殿下的尘缘已了。就此冒然离去却不好。所幸贫道的同门师姐游方游过此端圣境。很是钟爱。贫道便托师姐代贫道来护看殿下。师姐几百年不曾出师门了。此番能和元贞殿下结一趟师徒的缘分。于殿下却是个善福……”
她大力将我保举一番。元贞的娘十分动心。当日下午即召来了元贞。
大小是个神仙转世。即便做凡人。元贞小弟也做得很有几分神仙气。不过将将一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却甚飘逸。甚沉稳。
我昆仑虚收弟子虽没设什么条文规矩。收上来的却向来才貌俱佳。元贞小弟才不才我暂且不知道。容貌却是很好的。这个层面上也不算辱没了我昆仑虚的脸面。
他和顺地作个揖。尚未行拜师礼便先唤一声师父。
我颔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甚满意点头道:“倒有几分根骨。能做我的弟子。”
元贞的娘十分欣慰。
我跟着元贞回了他的东宫。管事太监分了我一进清净的院落。便算是成功混进了九天之上司命星君摆的这出大戏。
第二日听元贞殿里的几个女侍嚼舌根。说皇帝昨儿早上听说太子身边的道姑终于要走人了。龙颜大悦。下午却听说先前的道姑走了又换来另外一位道姑。龙颜大怒。怒了一晚上。今日早朝还连累了好几位大人做炮灰。
其实皇帝怒得很有道理。他命里子息单薄。努力至今。却也只有元贞一个儿子。他这儿子本是要做国之栋梁中的栋梁。却偏偏招来一个又一个道姑来教导他儿子做方士中的方士。换作是我。我也是要怒的。虽则我同北海的小仙娥都没招元贞修仙的心。他本是个落魄的神仙。原也用不着什么修行。
因皇帝对我的使命有这么大一个误会。也就懒得再将我招过去惹自己的眼了。是以我进皇宫七八日。也未曾见着皇帝。
元贞小弟十分上进。许是想着养我不能白养。日日都要拿些道法书来折磨于我。求我解些难题。这些讲究玄理的书帛最令我头疼。自觉见他一次。便生生要折我三年的修为。
离六月初一不过将将一个半月。
和元贞处了几日。我摸出个门道来。元贞小弟看着虽十分和顺。然终归少年心性。有些好个新鲜。凡事你叫他往东。他即便往了东。也要趁着你不注意。再往一回西。譬如六月初一。我若是开门见山地劝他莫去漱玉川。他定要问一问为何不能去。无论我找出什么样的因由搪塞。他总归要生出些好奇心。保不准私下便要跟去瞧个究竟。须知天底下多少悲情的苦楚命运皆是因瞧究竟瞧出来的。我思索再三。以为开门见山这方法十分不好。元贞这趟事。还是要做得曲折迂回些。
然怎么个曲折迂回法。我没有司命星君的大才。这也倒是个问题。
届时。待那命中注定要祸害元贞的美人落水时。我抢先跳下去将她救了?唔。万一命格一移。美人偏就要爱上救她的英雄。转而看上了我。这可如何是好。不成不成。
届时。多找几个姑娘。待那名美人出现时。叫她们坐了画舫从漱玉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齐齐跳下去。叫元贞怎么也救不了命格薄子里提说的这位美人?唔。万一元贞终归救上来一个。虽不是命格薄子里这位。命格薄子里这位的命运却转到了他救上来这位的身上。这又如何是好。不成不成。
我终日苦思冥想。不留神照到镜子。觉得近来自己的姿态十分莫测高深。
眼看就到了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的夜里。我如同往常一般坐在灯下苦苦地冥思。冥思到二更。觉得是时候该睡觉了。便睁开眼去熄灯。恍一睁眼。却见着本应在青丘的夜华。手里端着一杯茶坐在我对面。一本正经地将我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