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亦然。
他在榻边坐了一阵,便轻手轻脚离开,回房换衣外出办公务。
将革带的玦(腰带头)扣好,他理了理衣摆,朝护卫招手:“再详查一遍洛怀珠在江南山居的日子。”
护卫领命而去?,沈昌坐在椅子上品了半盏茶。
茶香袅袅,热气氤氲起一片轻雾,模糊了那垂下的眼眸。
或许,他该想?个?法子,早些?让洛怀珠产下麟儿,再设法除掉。
既有疑点,纵然是圣意,也不该久留。
*
沈昌离开后?,洛怀珠便搬了一张小案在榻边,审阅新?收的几篇策论。
不知是否受上北平原一事影响,有位署名“青衫客”的人,写的正是《营州水利论》,其从营州水利位置,历年河道变迁入题,引出营州在治河、治民、治农、治市、治兵诸事上的弊病,以及可取的更改之策。
看到这样一篇犀利策论,其他中规中矩引用圣人言的策论,瞬间黯然失色。
不过……
这样一篇策论,在此紧要关头上,若是付梓,恐招来祸患。
洛怀珠心里生出几分?好奇,将策论看几遍,又遣齐光跑一趟,送去?给即墨兰看完再送回来。
齐光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少年人,闻言立马动身,往返奔跑,带回来口信。
“先生说,此人可堪大任,倘若是个?敢言敢为之辈,可为社稷、万民谋福也。”
洛怀珠垂眸轻笑。
舅舅的想?法,与?她所想?无差。
“咳咳——”
房内响起两声咳嗽。
洛怀珠起身返回屋内,给齐光、既明使眼色,莫要放闲人进来。
书童在小厨房煎药,短时间内不会进来。
她将那几张薄薄的黄麻纸叠好,交给既明保管着,转身走到榻前,顺手给沈妄川捞了软枕垫着腰,让他斜靠着。
沈妄川见她进来,赶紧扯了扯被子,盖到胸口处,耳根微微泛红:“怎么是你,书童何在?”
“他去?煎药了。”洛怀珠没在意这些?,她搬来墩子,坐到一旁,“鬼神医对我们说,可为你续命十年,让你按时吃药、不要动气。”
沈妄川眼睫颤了颤,轻笑道:“他对我说,至多能为我续命一年,不可再多。后?年不知何时,我便会油尽灯枯,无可挽回。”
不过已?是意外之喜。
他还以为,他至多能活到明年而已?。
“你似乎并?不失望。”
洛怀珠双脚踩在床榻板上,手肘撑于膝盖,手背支起脸,微仰头看着沈妄川。
她双膝并?着,这般动作配上那双圆润透亮的杏眸,显得?格外柔软乖巧。
沈妄川微垂眉眼,脸上露出个?说不清的笑意:“我本?该死之人,活着只会让我感到痛苦,早去?才是解脱。”
听到这样的话,洛怀珠心里有些?复杂。
她恨沈昌,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