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只说庆峰国断祚,那昏君把个好大江山送了妖魔手里,战火弥漫,岂能少了这王幾宝地,锁钥高城?故而免不了要见些胆寒之象,自允过风氏之行,又知了这其间有妖气,木由二人早做了这般打算。
然那老车一路坎坷,曲折难行。待真到了京师其所,各人却都把眼珠子险些惊落了地,骨碌碌滚作数颗肉球儿,张着黑洞洞之眸儿似大口,连连疾呼:“怪哉怪哉!”
老远就能望见,那轻舆的去处是一片好境地,但见得危城高耸,旌旗逐风,暖日拂杨飘素絮,晴空引鹤越青墙。近前来,只知人烟阜兴,百货齐全;无尽繁华,昌盛太平,哪敢有半点凄色?
真个是:
起太苍,经栗陆,到朱襄,历无怀,峨峨危岭下,浩浩碧波间。也曾见我王执斧开阡陌,那时分披荆斩棘清异兽,望两厢节钺寒森森,听四野诸夷颤巍巍。经年流转,纂一笔鸿篇惊鬼神,传百代遐思震山海。
开旸谷,过九嶷,掩雷泽,逐崦嵫,茫茫八荒内,累累万民中。未听闻他地抛金斗膏腴,算今日纵辇扬舟阅外邦,看南北珍奇明锃锃,闻东西各部齐欣欣。沃野推移,洒万两银铢聚稀有,合千里祥宁养琼音。
一瞬间,那头里风修伯两眦圆睁,这边上孙木由愕口难合。车轼旁两个身影一同微颤,如寒梅入夏;帘帷内一道残魂时有呢喃,似枯木逢春。只看得那女脩低眉不语,虽揣着万千明白,却愣要憋出一个糊涂来。
风修伯恐露了破绽,随即敛容聚神,陪着一副笑脸,朝木由拱手言:“承恩人一路护佑,感激不尽,如今到了这里,也须请至舍下,略备酒馔,安我谢意,伏乞勿辞。”
少年斜眼一瞥,假装无意道:“你是来投奔亲戚的,如今人未见到,尚无安身之所,又如何说‘至舍下’呢?”
风氏双目一转:“恩尊不知,我那家亲,本京门的豪族,吾家与之素来交善,如若知晓贵客到此,怎有不款待之理。”
猴娃与女脩对视一番,相约点头:“既如此,我等也非不爽利之人,只赖风君头前带路。”
于是三人自赶了车子,转了几转,遂来至一道廊柱前,远远地便肉香扑鼻,那顶上挂着匾曰:簋巷,两旁联撰:客既来之肴已备,主犹专候酒先开。
风修伯遂指曰:“此即我亲人家,这条深巷便是其营生,集全京最上等之美餐,今宵有酒不醉,但要皆长精神。”
木由揶揄道:“那话怎生说得?才要睡哩,偏有人递了枕头。吾等将就许久,正谈言吃食,真巧贵府就是做这些的,我也怪欢喜呀。”
风氏轻笑:“极好,极好,两位可随意问取,但告我名,不比出钱。”
话说入实,孙木由紧张了一路,来时却看见这里乃温柔之乡,也不乐意多想,正逢着连日奔波,腹中确实少力。故而到了簋巷,嗅了撩人的香气,正如猴入桃林,龙归大海,一时陷入琳琅之中,回头时,竟未见了风修伯。
正欲问女脩,却见其也没了踪影,心意感应,故知已匿入巨檑中。她若无愿现身,少年也不消硬拽,不吃力。
男孩负了手,即笑着摇头:“你等皆走了去,留我一人好享受。”
这时,他已被那食物的异香越发勾起食欲,便沿街寻店而入,但闻要受用的,则称风氏之名,果真获得礼遇,混了个酒足饭饱,美肠。
先二人到得簋巷时,正是黄昏,孙木由食后在巷子里醉醺醺踱步,已然深夜。他竟未觉此地并无宵禁,其实怪异,只把那噇了满腹黄汤的肉身随意乱晃,许在哪里倒下了,便在其宿上一宵。
他孙果儿本非贪吃之人,然这簋巷真真如名所示,好味勾魂。于是,少年遂无目的地胡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