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穿越沙漠,难道只为那朵大漠上最美丽的花么?可是,即便是整个西荒最美丽的琪琪格公主,似乎也配不上这样的人呢……他到底是来寻找什么?
娜仁怔怔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起伏的沙丘后。
娜仁高娃,在后世的记载里留下了这个普通的西荒牧民女人的名字。这个一生生育了九个孩子的女人,以一个历史见证者的身份而得以名垂青史:
因为随着这个人的到来,一个风起云涌的新时代也即将拉开序幕。
当然,当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如九百年前,在海皇苏摩翻越慕士塔格回到云荒时,也不曾有人意识到一个新时代的脚步已经到来,哪怕是和他同行的苗人少女。
那个旅人隐身于黑夜里,只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脚印,通向起伏无尽的沙丘另一端。
“姆妈!快看!”德力格忽然叫了起来,捧着薄石板,“他在上面画了什么呀?”
娜仁低首看去,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板上不知何时被人画满了东西,隐约像是一个在转动中的轮子,中间有纵向和斜向交叉的分格,把轮盘分为不均等的三块。仿佛是下意识地信手画来,涂抹得非常凌乱,似乎画者内心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思考。然而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轮子却是用鲜红色的颜料画出来,淋漓未干,甚至最后一笔还在流淌下来。
娜仁沾了一点,凑到鼻下一嗅,忽然间失声惊呼——
“血……那是血呀!”
暮色降临时,叼羊大会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刻。篝火映亮了齐木格的天空,围绕着火堆跳舞的男男女女一起踏歌,热烈而有节奏地鼓起了掌,催促着从远方归来的勇士。
在这样的歌声里,美丽的公主红了脸,摸了摸侍女金盘上的云锦腰带。指尖的触感轻柔顺滑,是这个风砂粗砺的国度里罕见的细腻。上面织着繁复的花纹,一个叠着一个,组成了连绵的图案,据说是象征着心心相印、永不分离。
这条云锦腰带是她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织成的,在将头发第一次盘起的十五岁。然后,如大漠上所有女儿一样,她便日夜想着将会把它交到哪个人的手上。
如今,这个答案已经揭晓了。
一骑从大漠深处飞驰而来,一个腾跃便跨过了最后彩带拉起的界线。马打着响鼻,筋疲力尽地喘息,马头上挂着装饰着红带的羔羊——光看金黄的毛色便知道这是那匹出名的“金雕”,霍图部第一勇士拉曼的爱马。
篝火旁的牧民们发出哄然的叫好声,为七天来驰骋大漠终于斩获得猎物的勇士喝彩。
“公主,快出去吧,果然是拉曼赢了!”侍女也松了一口气,爽朗地笑着,推着公主出帐篷,“还不出去,只怕他会等得发疯。”
“就是要他着急一下——”公主咬着嘴角笑了一笑,抓起腰带,“过了今天,以后想要给他出难题就不容易了。哪有那么容易让他娶到我?”
“哎呀,可是经过整整七天争夺,从四大部落里一百多个勇士手里抢来的,公主怎么能说是容易呢?”侍女笑着为外面的准新郎说好话,用一条红色的丝带蒙上了公主的眼睛,牵起她的手,“快去吧,头人也在催您了呢。”
《羽·青空之蓝》第二章 长冬梦旅人(8)
“哼,当然容易了!”公主却是低哼,抓起腰带卷帘走了出去,语气不知道是骄傲还是不甘,“谁都知道拉曼是西荒最出名的勇士,如今阿爸开了这样隆重的大会,却只让他抢个红羊就得到了我,真是太便宜他啦!”
一边说,她一边躬身走出了金帐,迎着风举起了手里的云锦腰带。
按照大漠的规矩,待嫁的女孩子在选定爱人时,便会蒙着眼睛将腰带给他系上,表示她将成为他的妻。然后,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子才可以解开她的蒙眼布巾,彼此对视——从那一眼开始,他们将开始全新的生活,以夫妇的名义一直生活到死。
然而,就在公主屏息等待的那一瞬,欢呼声却忽然停止了。
所有牧民都齐齐地望着篝火旁翻身下马的人,看到他拎着那只红羊走上高台,一直走到捧着腰带的公主面前,久久地凝望。他的气息是冰冷的,在经过那样激烈的一番争夺后,居然听不出呼吸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拉曼?”蒙着眼的公主忽然觉得异样,低声问,迟疑地不敢去系上腰带。
“萨仁琪琪格公主?”耳边忽然听到那个人开口,说出了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让她如遇雷击。
“你不是拉曼!”公主猛地倒退了一步,失声,“你是谁?滚开!”
“不要失礼,琪琪格!”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喝,猛然按住了她的肩膀,“这位是叼羊大会的胜利者,你的丈夫!你要对他恭敬。”
“不!我才不要!”公主抗声,“我只嫁给拉曼!”
“拉曼没有回来,”头人低声回答,带着惋惜,“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