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闻言细想了一下。“我整日里忙着帮老十四,还真没太注意这些琐事,原以为你在家静养是好事儿,如今看来倒还值得商榷。”
我扬起近乎嘲笑的嘴脸。“不用商榷了,现在她想让我进宫我还要躲着呢!恩宠可以改变,血统却化成灰儿都带着,我再不济身上还有你们爱新觉罗家的血,她是蒙古人的事实却死都变不了,想跟策旺阿拉布坦划清界限?有那么容易吗?满蒙翻脸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而已。”
胤禩一惊。“难道策旺阿拉布坦真能控制蒙古草原?”
我微微一笑。“你紧张什么?噶尔丹死了有策旺阿拉布坦,策旺阿拉布坦死了难道就后继无人吗?多伦会盟的成果现在还能辖制蒙古,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反正三百年后这个国家的地图远没有皇舆全图来的大,蒙古的近一半都不再是这个国家的领土,蒙古人是不会永远依附八旗而活的,人家好歹也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族人。”
胤禩苦笑起来。“也就是说摧毁大清的是大清不再向前的脚步,蒙古因大清崛起而附庸,也因大清衰败而另寻出路,都是为了自家的利益。”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的车轮谁都挡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在洪流中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蒙古人也一样,没有例外。也不能怨蒙古人背弃大清,自己凿沉了船还不够,难道还要拖上人家一起死才过瘾吗?我记忆中史书上所写大清亡的丝毫没有节气,明朝的崇祯至少还有自杀的勇气,爱新觉罗的子孙居然带着老婆孩子弃都而逃,只派大臣去和谈。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能谈下什么来,不过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而已。蒙古人是尚武的民族,他们追随满洲八旗的脚步是因为满八旗当时够强,但当满八旗开始用鸦片麻醉自己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让人追随的本钱。”
胤禩很是震惊,他们这一辈皇子所经受的是康熙近乎苛刻的教育,责任感和使命感是支撑他们脊梁的骨髓,连老九都知道可以战死不能投降,那关系到一声的名节和尊严。康熙禁止南洋贸易的另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南洋贸易带来的鸦片,康熙本人十分痛恨烟草,几次对抽烟袋的臣子发出斥责,后宫的妃子为了得宠连水烟袋都不敢抽,只几个老太妃还留着那种嗜好。沿海的烟鬼随着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和扩张而变多,而且屡禁不止,十分难缠,烟枪腐蚀男人的脊梁可比火枪来的省劲多了。“大清的后继之君当真弃都而逃?”
我轻笑胤禩的不敢面对。“犹如丧家之犬,一气儿逃到热河,美其名曰‘狩猎’,皇家园林在战火中被焚掠一空,紫禁城虽免于战火但他没命回来住,在鸦片和丝竹的麻醉中走向了死亡,多会享受。”
胤禩大惊。“你是说连他都抽……”
我笑眯眯的给了他肯定的答复。“人家可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引起了战火,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害人,他只知道吸上以后舒服的很,给了个好名字叫‘如意膏’。皇上都抽那底下人还不跟着学?当时的京城禁卫军配了火枪,可外人叫他们‘双枪将’,一杆烟枪,一杆火枪,吃空额,嫖头牌,要多舒服就多舒服,那才是满八旗的爷呢!”
胤禩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如果真如你所言,那我就能明白你为什么拿肥蛆来比喻八旗了,满八旗和皇室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谁也不比谁贵上三分,爱新觉罗也是人,会犯错的人,闭关锁国造成思想上的停滞,八旗制度不是让八旗子弟免于为三餐的奔波吗?这就是没有狼狗追着的后果,有时是饿一顿两顿也没什么不好,尤其是打盹犯困的时候。”
胤禩的表情十分复杂,这是他第一次听我细致的描述大清的灭亡,以前虽提过,但从未涉及敏感话题,今日说道南洋贸易我才扯到这上头。“如果老十四赢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帮他一把?”
我眼睛一暗。“到时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就算你想帮他,他也未必敢用你,如果你真的想做些什么,我顶多把我脑子里的政论写成文章送给他,至于他能不能改变大清的命运,敢不敢动腐朽的八旗,那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更不是你我该管的。”
胤禩长吁一口气。“说的也是,多年之前你就说老十四跟老十三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也忌讳我,果不其然他就把我卖了,真到那天我能不能保命还难说,我提出的主张自然也就很难被采纳,不过还是你那句话,尽完了人事再去听天命,能做多少做多少吧。如果大清真的亡国会怎么样?”
我把玩着桌上的金表。“现在是英吉利和法兰西疯狂扩张,但最悲惨的时候八个国家一起进了京城,俄国老毛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连东洋的矬子都敢来分一杯羹,一系列的卖国条约被签订,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来揩油。英吉利慢慢落气儿之后东洋人崛起,那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狼,我华夏民族从大唐开始便对他们十分厚待,可明朝刚一积弱他们就敢到沿海作乱,怎么会放掉大清这块肥肉呢?在他们全面统治这片土地的八年里,死了不知多少老百姓,女人被抓去做军妓,满八旗的发源地成了人家糟蹋东三省百姓的温床。他们往好人身上种梅毒什么的,观察人死前的每一期状态,拿活人做抗冻抗热实验,把冻到没有直觉的人放进热水里,你知道人会怎么样吗?”
我看胤禩摇头便笑了,因为我想起了自己在看反战片《黑太阳》的样子,一天的食物都吐干净了还觉得恶心。“人的身体很脆弱,连石头就承受不住热胀冷缩的折腾而碎裂,何况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人?皮肉会在热水里脱落,就像被脱了皮的鸭子。先前那位风光无限死后又被鞭尸的多尔衮当年在打天下时曾经屠过城,但他很少那么做,大多数的城池都是自动投降的。东洋人丝毫没把这片土地的老百姓当人看待,屠城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便用各种方式来毁掉他眼中的一切,日本本土资源十分贫乏,所以人家想出了以战养战的方式,就是让这片土地的老百姓养着他们去打这片土地的人。都说商纣王残暴,他若是活到那会儿必定要自愧不如的,论凶残,他还不及人家万分之一,而且真正引狼入室的不是别人,正是爱新觉罗的好子孙。”
胤禩扶着我腰的手渐渐凉了下来,他一向不是怕冷的人,而且现在还是盛夏。“满人怎么会把那种恶狼引进门来?”
我无奈的摇摇头。“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力你们以命相搏,后继之君不甘心被赶出皇宫便做了人家的傀儡,老百姓不堪折磨奋起抵抗,连东洋人带假皇帝一起赶出了这片土地。他先在俄国人那里当了俘虏,又在赫图阿拉做了近十年的牢,他本不是上一任皇帝的亲生儿子,因为那个皇帝死得早,据说是得花柳病死的,没留下一丝香火,只能从宗亲里选。末代皇帝登基时才三岁,这可跟先皇和当今皇上不同,他之所以被选上是因为跟当时掌权的皇太后叶赫那拉氏有亲缘关系,而且什么都不懂,比较好控制。”
胤禩倒抽一口凉气。“叶赫?!”
历史(下)
我心里明白爱新觉罗跟叶赫的关系有多复杂,皇太极是叶赫女子所生,但皇太极的舅舅叶赫贝勒是努尔哈赤的仇敌,宫里的惠妃就是叶赫一族,大清第一词人纳兰性德也是叶赫族的,他老子便是前内阁大臣明珠。“据外头的传言说叶赫贝勒死的时候曾经诅咒过当时的建州吧,说是叶赫族哪怕还有一个女人也要斗垮建州女真,这位皇太后偏偏就姓叶赫,而且是母凭子贵。她男人就是那位‘背弃天子守国门’祖训的皇帝,他在热河一死,人家就顺理成章的垂帘听政,这一听便是四十八年,比她丈夫活着的时间都长。她收拾自家人很有手段,对权力也有独到的掌控方式,只可惜她没有武则天治国的本事,一步步把大清彻底推向灭亡。其实她之前还推上去一个皇帝,也跟她沾亲,但那位皇帝太天真了,天真的以为皇帝是无所不能的,居然敢在没有权力的情况下发动什么政变,支持他的人自然是要死的,连他也死的不明不白。”
胤禩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作为努尔哈赤的直系子孙,他无法接受叶赫贝勒诅咒变成现实的打击,但我在政事的分析上一向很准,而且从不骗他,他又不得不接受残忍的事实。“作为一国之君难道连保住自己姓名的能力都没有吗?”
“原本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做个傀儡,但可惜的是他跟那位因复辟而失去一切的末代皇帝犯了一样的错误,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进行所谓的‘变法革新 ’。你经史子集都很熟,成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古已有之,既然成不了王侯,那便是败寇,败寇的下场不用我解释给你听吧,能给他留个全尸已经是给他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