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一如姜珣初见时的模样,平平无奇,仙风道骨的黄衣修士抚髯轻笑,人面猴则在他身后作好奇之状,未见法器之影。
“也不知这位修士和解因慧猴有什么关系,能令它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
既然能在这座殿内挂上画像,那在解因慧猴眼里,人族修士也不全是仇敌。
转身看到笔直的骨杖,杖尖紧闭的眼睛展现着安详之意,人面猴对我着实是友善了,姜珣想着,走向了右侧的杂物堆。
虽然人面猴随手就从中摄出了一根品相不凡的骨杖,但在姜珣的眼里,眼前这一堆仍是七七八八不知用处的杂物。
就说那被压着只露出一个鱼头的扁平鱼尸,其蓝白相间散发着淡淡的腥味,直让姜珣回想起景虚宗膳堂里挂着的腌鱼。
还有那酒罐,贴着一个“酒”字,但封盖不翼而飞,内里也无一滴酒液存留,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罐子。
“我这也算空入宝山而不识了。”感叹一番灵物博闻课的重要性,姜珣的视线在杂物堆上游移半晌,掠过样貌平常的零碎,定格在一块边角上。
俯身捏着书脊抽出一本倒盖的书,翻转过来入目的是一个个蝌蚪样的妖文,比老猴子手中那根木杖上的刻痕有更多的美感,但姜珣仍旧一字不识,不过隔几页便有图画,颇为有趣。
就着杂物堆席地而坐,从储物袋里掏出猴群充作报酬给的灯笼果,姜珣探出灵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短暂忘却了丹田内的隐痛。
虽然看不懂禺猴语章,但从这本形似解因慧猴传记里仅有的图画来看,成书着实久远,甚至囊括了星虫之乱的节段。
“星虫之乱于十万年前起,看来解因慧猴之祸也是那个时期的事。”修真界似乎从不会缺少战乱,与这些埋藏在只言片语后的劫难相比,现今的“纸人之祸”也不足为奇。
将书本放在杂物堆一侧,姜珣另一只拿着灯笼果的手忽地一顿,脸上闪过莫名的神采,默默将灯笼果俱都收回储物袋内。
只见姜珣转身眺望身后,一道虚幻的门户紧闭门扉,静静伫立着。收回视线她便埋头在杂物堆里翻找:破伞、草叶、土块、瓷瓶、锈剑、焦木、萧石……
当荷花枝碰到了坚硬的地面,姜珣才停止挖掘,皱着眉头抿着嘴,望着一地的“破烂”陷入了沉思。
“凡人看凡物,器因人而奇。”没时间深思熟虑的姜珣合着眼缘挑了块趁手的木条,连带着装木条的黑罐一并收进储物袋,就拔出插在大殿地砖里的骨杖走向来时的门户。
地砖上的纹路如同虫豸般爬行,顷刻便覆盖了骨杖留下的洞口。
画像上的一人一猴眨了眨眼、相视而笑。
凌乱的杂物自行堆叠变回了原样。
“砰——”
踏出门户的姜珣猝不及防地被一根木杖砸在头顶,接过木杖、揉了揉头发的功夫姜珣身后的门户便消失无踪,湖中岛仍躺在湖泊中央,翠绿凝实,却给姜珣一种不真实的幻境之感。
这般感受稍纵即逝,顺手扯下头上的荷叶,姜珣忙不迭地钻入了密林里,甚至顾不上探究湖边的猴群、出了大殿的人面猴的去向。
从五谷轮回之所的境地里出来后,姜珣才有闲心打量脚下这座没了猴群的岛屿。
她与猴群共处了四天有余,骤然不闻猴啼竟显得森海死气沉沉的,仿若只有黑鸦光顾的墓堆。
猴群吱吱唧唧、晃荡攀援、野性玩心的热闹历历在目,摸着亮一块暗一块的树干,姜珣回望身后,尽是密密层层的吐翠茂木。
“打开了族地,还把你们老祖宗请出来了,我这委托做得不可谓不好。”小声咕哝着,姜珣向海边飞去,“希望你们能变得聪明。”
带着些许清咸的海风撩拨着姜珣的碎发,却错身而过钻入了丛叶的群拥相簇。
临海的一颗大树上,姜珣也不在意,她闭上眼慵懒地躺在平坦的横枝上,海风里还有一朵朵浪花翻起又凋零,哗哗地吟着亘古的歌谣。
源自丹田经脉的痛楚和着浪涛潮起汐落,仿若岸边的礁石,仿若树下的沙滩,渐渐被磨平了棱角,光滑的手轻轻摘下最洁白的花瓣,献给碧海波涛。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过了很久,在一只海鸟掠过头顶的轻微波动里,姜珣才坐起身,靠着粗大的主干,整理起储物袋来。
四个储物袋都塞了大半灯笼果,只是现在姜珣对这果子的食欲却是减了三分。
而被姜珣一股脑全收进杂物袋里的小玩意儿也不全是小玩意儿,猴群拿出的这些物事里有颜色各异的石头、大大小小的植种和一些木球。
先前没细看,姜珣这时才发现木球晃荡下有沉闷的响声,拿了把小刀将其破开,顿时醇香的酒味随着海风弥散开来,呛得姜珣眼睛湿漉漉的。
木球是岛上一种名为棉唐浮木之异树的产物,其枝条上会生出一个个空心小球,猴群将其破开后便塞入满满当当的树果草叶,待其长好便是天然的窖藏。
“这就是猴儿酒吧,李老头定会很喜欢!”莫名地,姜珣对景虚宗有了近乎于思乡的情绪。
不过摘下的木球却长不好伤口,姜珣轻轻啜饮一口,果香浓郁满溢舌尖,出乎意料的甘醇久久滞留。
砸吧着味儿姜珣找了个瓶儿将猴儿酒另装封好,又归置好剩下的木球放在袖口的储物袋里。
这般猴儿酒风味独特,又内蕴灵气,实为上佳灵酒,猴群的报酬称得上丰厚了。
毕竟“猴儿酒”的名头虽响,但真正的猴儿酒可不多。未开智的猴群机缘巧合下才可能天时地利俱佳,在其藏食处酿出猴儿酒;若是开智的猴儿,那般猴儿酒可就出不了世了;而猴妖特意售卖的猴儿酒,在人族修真者看来又少了一丝自然的风味。
故这些个木球盛装的猴儿酒在爱酒之人眼里可价比地阶灵物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