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掘通了渠道,把他们的力量汇集到一起!”钱江想到这里,感到十分高兴。
扒墙之前,他考虑到有击中扒墙人的危险,禁止群众扔石头。当他一下命令,一个接一个传达命令的声音,立即响遍了整个十三行街。而且上万名的群众中确实没有一个人扔石头。猬集在这里、伸着拳头、张着大口、露出牙齿的上万名群众,已经不是乌合之众了。是钱江给他们带来了纪律和力量。
馆内,富有战斗经验的拉斯克船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道:“汉特君他们马上就要从屋顶上爬出去,到怡和行去求援。我们要转移暴徒们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们被暴徒发现。我们前后各打开一扇窗子,大家把手边的东西——什么东西都行——统统都从窗口往外扔。在我未说停止之前,请大家要不停地扔。暴徒们的注意力一集中到这里,就不会留意屋顶上了。”
做准备工作花了一点时间。主要是准备从窗口往外投掷的东西。空瓶子早已打碎用光了。把所有的纸片揉成许多纸团子;搬来了煤块;把捆货物的绳子切成一段一段的;把旧衣服撕成碎片,浸上水以增加重量。……
“好,吹号!”拉斯克船长举起了右手。
号声一响,所有窗子一下子打开了。纸团、破布团、煤块、断绳子、拖鞋、传教的小册子……所有的东西都从窗口往外扔。
“啊呀?!”群众一发现这种情况,一下子愣住了。对方的窗子打开了,想扔石头又怕伤了扒墙的人,连石头也不能扔了。如果是乌合之众也许会这么干,但他们现在已经有纪律了。
这时,两个美国人顺着屋顶朝瑞典馆爬去。拉斯克船长默默地在计算着时间。“该到从瑞典馆跳到杂货铺屋顶上的时间了。”他想到这里,立即下令说:“停止!”
百叶窗又关了起来。“会不会早了一点?”颠地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拉斯克拍着胸脯说:“暴徒们还会望一会儿窗子。他们以为里面还会扔出什么东西。”
花园(7)
果然不出所料,馆外沉寂了,过了好一会儿,群众才又喊起口号,扒起墙来。
墨慈一听到这噼里啪啦的扒墙声,就感到心慌意乱。他胆怯地说:“要是围墙被扒开了,……”
“比这更可怕的是放火。要是放起火来,那可就毫无办法了。……”查顿抱着胳膊说。
人们的脸上一片煞白。
“不必担这个心。”拉斯克很有信心地断言说,“你注意到了没有?外面的那些家伙好像已经不是简单的暴徒了。似乎有了领导。”
“那不更糟了吗?”墨慈嘴唇发抖,这么问道。
“不,有了领导,我想就不会干出放火之类的暴行。”拉斯克边点头边回答。
“一切都交给上帝吧!”欧立福特这么说后,又划了一个十字。
馆外,钱江歪着脑袋沉思:“他们要干什么呀?”他已经看破这是一种佯动作战,但他不明白对方利用这个空隙干了什么。
5
钱江还在思考问题。他感到了一种不正常的气氛。他的控制力已经被打乱了。他感到有一种另外的力量渗入到群众中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群众中传开了奇怪的谣言。——
“听说一个大官儿要到夷馆里去逮捕今天阻挠行刑的洋人。”
“是呀。听说要把那个破坏绞首台的家伙的脖子吊起来。”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到钱江的耳朵里。他苦笑了笑说:“这些当官的软骨头,又要来捣乱了。”
当官的早就不愿把事情弄大。再加上伍绍荣带着大笔款子来恳求,所以一定要把骚动镇压下去。可是群众正在狂怒。因此首先散布“当官的去惩罚洋人”的流言,把群众的怒气平息下去。
而且这时已是下午六点多钟,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并没有谁劝诱,许多人自发地说:“肚子饿了,该回去了。”然后陆续离开了现场。
钱江回头一看,何大庚也笑了笑跟他说:“看来是要退潮了。”
就这样在散了一些人之后,一队士兵在广州知府余保纯的率领下,鸣锣开道走了过来。有的人听说官吏来捉洋人,赶忙向这一行人欢呼鼓掌。
“是余保纯这个窝囊废,他能逮捕谁!”钱江吐了一口唾沫。
走在前头的官兵,挥舞着长鞭,赶散了群众。“官大人来了,该结束了。”——人们都这么想。挨上乱挥舞的鞭子,只是白吃亏。于是人们几乎都走光了。
“洋鬼子已经吓破胆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看回去吧。”何大庚提议说。
“好吧,走!在附近喝一杯。”钱江也同意了。
“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们先走一步吧。”惟有西玲不想回去。
对鸦片和洋人的愤慨,她经常从“同志”们那儿听说过,但并无真正的实际感受。过去她只是玩弄“慷慨激昂”之类的词句,现在她要亲身来体会体会。像今天这样的充实感,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她对此十分珍惜,想再一次回味回味。她感到这上万名群众的呐喊声好似还从什么地方回荡回来,就连他们汗水的气味还残留在这里。西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伍绍荣一直盯着这三个人。密探郭青悄悄地指着钱江,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今天煽动民众的,就是那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