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笑道:“周姨奶奶可是冤枉纤云了。自从姑爷走后,纤云就三天两头生病,也请了大夫来看,总也不见大好。我们大少奶奶心里正急得不得了呢。”
周姨娘也笑道:“我正疑惑,往常这纤云又懂事,又乖巧,不然大少爷也不会就把她放在屋里了,今儿个怎么这么托大,却原来是病了。我去看看。这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来,得放宽心,好好养着是正经。”起身便到纤云房里去了。
赵姨娘坐着没动,眼珠一转,笑道:“我听说大少奶奶这几天睡得不好,便求我兄弟在外面打听到了一个偏方,说佩戴茉莉花的香囊便能让人睡得香。这不,我亲手缝了这个香囊,和周姐姐亲在园子里现采了茉莉来,装在里面,给大奶奶送过来了。”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绣的香囊递来。
李纨接过香囊,佩在身侧,谢过了赵姨娘,等周姨娘从纤云房中出来,也谢过了。
赵姨娘见她戴上了,眉开眼笑,再坐了一会儿,才拉着周姨娘一起走了。
等两人一走,李纨马上就把香囊解了下来,递给素云。让她悄悄悄拿出去,给外面熟识药理的大夫看看,看有什么异常没有。
其实李纨早已对赵姨娘疑心。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早知道在这大户人家里一定会有诸多纷争,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卷入其中而已。赵姨娘在她房里说起东府秦可卿的话,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并不知道贾珠生病的缘由,所以对赵姨娘这番话也不觉异样,只是感觉她就是一个喋喋不休的长舌妇而已,但后来便隐隐约约听说了贾珠生病的真正原因,才知道在贾珠面前根本不能提起秦可卿,她这才明白赵姨娘这样做的险恶用心。
但是,她仍不很确定赵姨娘说那些话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所以她对赵姨娘送香囊的事便多了一个心眼,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过了半天,素云才回来回话,说她找了好几个大夫看,大夫闻了后都说香囊里茉莉花香中夹有麝香的气味,不是精通药理的人是闻不出来的。麝香属清淤下滑之物,孕妇绝对禁忌,不然可能会导致小产。
李纨这才明白过来,赵姨娘是真的在对她下手。赵姨娘不仅借小巧气死了贾珠,还想把她腹中的胎儿也除掉。不用想也知道,这只能是赵姨娘在为她自己的儿子扫清将来继承家业的障碍。
李纨思及于此,不禁毛骨悚然。
但是,赵姨娘做的事却又不着痕迹,让人拿不着把柄。虽然这次有这么一个香囊,但她可以反咬一口,说这个不是她送的那只,而是李纨自己随便找一个香囊来陷害她,说不定还会攀扯出其他一些无辜的人来。这样一来,兴师动众,不但对自己无益,反而会闹得阖府不安,老太太也会不喜,会怪自己恃宠而骄,不懂事,以后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就难过了。
为了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李纨只能忍气吞声,把赵姨娘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按下了。只是在以后的日常起居,饮食茶果上,她都更为小心。因为她知道,这府里不知还有些什么样的人对她虎视眈眈,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若是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覆,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姨娘见李纨仍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便又时常同了其他人一起来看看,有时也送一些吃食点心之类。
但只要是赵姨娘送来的东西,无论什么,李纨都一律让素云拿出去扔了。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4意外之喜腹中遗珠 碗中用药有惊无险2
后来赵姨娘见李纨对她的态度冷冷的,也听见一些李纨把她送去的东西扔掉的风声,便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李纨的疑心,也害怕李纨把事情嚷嚷出来,要是被贾母知道了,自己就只有扫地出门的下场了。至此,她才死了心,罢了手,不敢再去招惹李纨。
李纨见赵姨娘已好长时间没来,心里也逐渐放了心。
元春和王熙凤也时常过来陪了她做针线。
元春的讲学已经停了。贾母说,女子的本份是女红,若是没有好的针线,会被别的女人耻笑,会被丈夫和婆婆瞧不起的。所以,便叫了元春和王熙凤一起跟着李纨学针线,同时也时常能给李纨解闷,对腹中的胎儿也有好处。
这日李纨喝了素云端来的安胎药,不一会儿便觉腹痛,心里便觉不妙,忙命素云叫人去请大夫。大夫还没到,李纨就泻了两三次。
大夫来了,忙隔着帐子诊了脉,仔细闻了闻药碗的气味,又尝了尝剩下的药汤,才拿了一丸药,叫素云用开水化了,给李纨服下。
李纨这才安宁了。
外屋里,大夫对素云道:“这药里倒是无毒,只是多了一样东西,是巴豆。巴豆是泻药,孕妇吃了腹泻不止就会容易小产的。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啊。这个东西是沾不得的。要不是我及时给大少奶奶服下止泻药,那后果难料啊。”
李纨在屋里也听见了,心中难过,忍不住哭出了声。
大夫听见了,便道:“这事也非同小可。要不,我亲去回了老太太,说明了这种种况,让老太太为大少奶奶作主?”
李纨在屋里忙止了哭,道:“谢大夫好意。素云,你陪了大夫出去,多多拜上大夫。还请大夫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不要惊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不安心,我这心里也不安生。”
大夫笑道:“大少奶奶就是这么好心,很为别人着想。只是你自己以后可得当心了,这大门大户的,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有的。老夫也不多说,大少奶奶保重吧。我再开一个方子,给大少奶奶保胎安神的,吃两剂就不妨事了。”
大夫告辞出门,素云叫一个小丫头送了出去,顺便取了药回来。
药取回后,素云亲自捡视了,亲自到厨房拿了药罐熬药,一刻也不离开。
李纨一直没弄明白,这次的泻药,是赵姨娘还是其他的人指使弄的。只有一点她是明白了,那就是府中的人中有人不想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且,别人的手段总是令她措手不及,防不胜防。
她思前想后,一筹莫展。
元春和王熙凤照例前来问安,做针线。到这里一看,李纨在垂泪,素云在一旁劝慰。不禁奇怪。
王熙凤笑道:“大少奶奶是不是因为没争到果子吃,在这里哭啊。”
李纨听了,破涕一笑。
素云道:“凤姑娘就爱这么风趣。要是我们家小姐有你这么一丁点的爽快,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元春忙道:“谁敢给我们大嫂子气受?素云,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纨连日来和元春、王熙凤在一起做针线、说笑,也了解了元春和王熙凤的性情。她知道元春是皇太后亲选的,将来是要进宫做妃的,所以府里的人对她都很尊崇和客气,她说一句话,谁都不敢怠慢。所以,她便示意素云把这次发生的事说了,把赵姨娘送香囊的事也说了。
王熙凤一听,便跳起来叫道:“那个半奴才也敢翻天了!竟敢对你做这事!大嫂子,你也太好脾气了,依我的脾气,早把她的皮揭了下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