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裂帛
成元二十年的时候天灾不断,中州水患,渝州却干旱盛行,庄稼颗粒无收。京城亦有好几个月未曾降雨,直到九月初,不知道是不是钦天监求雨奏了效,晌午过后竟突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漫天翻滚的暑气得以被驱散,空气中湿漉漉的,甚至能感觉到几分突如其来的凉意。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日才停,梁齐因病了许久,总是咳嗽不止,雨停的时候才勉强攒够了从床榻上爬起的力气。
他披着外袍,算不上寒冷的秋天他却已经需要捧着手炉了,檐下淅淅沥沥地滴着雨水,院子里的芭蕉叶被浸得愈发翠绿了起来。
过了会儿,陶叁戴着斗笠冲进来,站在台阶下甩了甩衣摆上的水珠。
梁齐因声音沙哑,道:“查得怎么样了?”
陶叁将斗笠挂在窗下,点了点头道:“季家早先是青河县望族,不过至太初年间便已经很没落了,镇北侯的父亲很早便带着妻子离开青河闯荡,此后几十年镇北候基本没有回去过。”
陶叁想了想又道:“据街坊所言,季瑞一向游手好闲,靠他的妻子做绣活为生,经常会以镇北侯堂弟的身份自居,行坑蒙拐骗之事。”
梁齐因皱了皱眉,“这些事情镇北侯不知道吗?”
陶叁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不知道,镇北侯唯一一次回青河便是带着他母亲的棺木回去与他父亲合葬,而后因为常年在外领兵,根本没有机会回去祭奠。”
梁齐因思量道:“所以镇北侯与季瑞并不熟悉。”
陶叁点了点头道:“另外,等我们的人找到青河的时候,季瑞与他妻儿曾经住的地方已经空了。”
梁齐因疑道:“因为通敌一事被牵连吗?”
“不是。”
陶叁摇了摇头,“住处在此之前便已被变卖,我问了,大概得有大半年了。”
梁齐因道:“能否找到他们现在的住处?”
“原本大抵是不能的。”
陶叁狡黠一笑,“不过巧就巧在季瑞在青河的恒通钱庄存过一笔数额巨大的钱财。我后来派人查了,他在曲州的分行兑换了这笔钱,并购置了一处宅子与田地。”
恒通钱庄最大的东家乃梁齐因,是当年老国公临终前屏退众人后偷偷交给他的。
梁齐因下意识动了动手指,祖父生前积劳成疾,临终前将他传至身旁,扼腕兴嗟,涕泪不止地说他年轻时只顾着求取功名,忽视妻儿,觉得亏欠他们,所以后来才格外溺爱梁弼,以至于他始终不能成器。
“我知道这些年你爹娘对你不好,你品性温厚,不爱争抢,这样的性格虽好,只是容易吃亏啊。爱子之深切则为之计深远,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祖父将名下的几处产业都过给了他,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也是近来为了调查镇北侯一案才决定开始接管,并在各地建立了一些暗桩用来传递消息。
梁齐因沉思片刻,道:“季瑞靠妻子做绣活为生,是不可能弄到那么多钱的。”
陶叁道:“公子是怀疑他被人收买了吗?”
梁齐因并未回答,他神色微凝,好半会儿才道:“派人去查季瑞的妻子。”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此人,陶叁只略微一愣,便颔首道:“好,我这就去。”
他将斗笠戴上,又匆匆离开院子。待陶叁走后,梁齐因依旧立在屋檐下,他微微抬头仰望,西天黑云低垂,这场雨未下尽,很快,还会再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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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寒刺骨的天牢内。
季时傿昏昏沉沉的,四肢与头颅内如同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忽然一泼冷水从头顶浇下,冻得她立刻清醒了过来,鼻口里全是水,湿发黏在脸上,耳鸣阵阵,她如溺水一般极速地喘了喘气。
“醒了?”
不远处梁齐盛轻笑道,声音里夹着玩味。
已经被高强度审问了一天的季时傿抿了抿干涩的双唇,她低着头,睫毛汇成几缕,上面还挂着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