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事端
戚方禹显然是直接从值房赶来的,身上的紫色官袍还没有褪下,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女子,身着米色翻毛斗篷,步伐焦急,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进来,一进门就要跪下。
梁齐因不明就里,神情惶然,碍于男女大防,只得虚虚扶起女子的手臂,求助似的看向戚方禹。
戚方禹垂袖而立,“这位是广白的妻子。”
女子将斗篷摘下,露出一张泪水遍布的脸,眼睛哭得通红,“求世子救我夫君一命。”
梁齐因神色一紧,“广白兄怎么了?”
戚方禹将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广白性格耿率,向来直言不讳,但今日圣上龙颜大怒,让司廷卫将他带走了。”
话音落下,申行甫的夫人掩面抽泣道:“先前他在太后娘娘寿诞上与人争论被罚,养了许久才好,如今病根未除又去出风头,陛下前些时日未同他计较,怎知他今日又……”
“我就说,这几日他为何让我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原是他早就决定了要闹这一出,料定自己必死无疑,才让我和孩子们去避风头。”
梁齐因抿紧唇,神色僵凝,转头看向戚方禹,“阁老,陛下怎么说?”
戚方禹依言如实道:“‘讪君卖直,妄议君父’,这般的罪名按下来,是起了杀心。”
闻言申行甫的妻子哭得更凶,若不是顾及着不能失礼,大概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扶起云鬓,尽量维持着端庄得体,“世子,我夫君被关进了诏狱,那是何种地方,他本就未好全,只怕难以活着出来了。”
“掌司使大人是您的兄长,您能不能帮忙,替我夫君求求情,不要对他动酷刑啊——”
“我……”
梁齐因艰涩开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广白是老朽的学生,老朽知道他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他想用自己的死去让君父醒悟,但这般飞蛾扑火的行为太过残忍冲动,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就这么死了。”
戚方禹喃喃了一声,转过头,“我再去求陛下。”
“阁老等等!”
梁齐因及时喊住他,大步向前,“阁老打算做什么?”
“学生失言,是为师者教导无方。”
“阁老要揽罪吗,绝对不可以。”
申行甫的妻子走上前,“是,阁老不能去,若是夫君知道了,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梁齐因握紧拳头,垂眸思量一番,“戚阁老,内阁与都察院如今,还有其他人要上书吗?”
“有。”
戚方禹如实道:“如今国库亏空,北方战火连绵,我等绝不会允许方士当道,贻害江山社稷。”
“阁老最好按下这些折子,不要捅到陛下面前,明日大朝会,让六科与都察院联名上书请求为廖重真修建宫殿,加官进爵。”
戚方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耳朵没听清,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梁齐因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怎么行?”
戚方禹眼底翻涌如墨,正色厉声道:“你以为广白今日被关入诏狱是为了什么?你是想让我们踩着他去向陛下邀宠献媚吗?”
梁齐因立刻弯下腰,“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如今陛下正值盛怒,宠信道人,你们上书谏言让他驱赶廖重真,释放广白兄,是要他亲自打自己的脸吗?”
“方士之所以能获得陛下信任宠爱,是因为他们知道如何迎合陛下,顾全他的体面,戚阁老,这话虽然听着难听,你们不屑做,但圣上是什么性格,您曾经是他的伴读,您比我清楚。”
戚方禹提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两鬓白发被穿堂风吹得微扬。
“不要激进,陛下还未行将就木无法把持朝政,他也没有昏聩到完全不辨忠臣亲信奸佞的地步,戚阁老,无论您信不信晚辈所言,明日你们一旦上书,广白兄必死无疑。”
申夫人极力压抑住哭泣声,抽咽道:“那、那可怎么办——夫君不能在诏狱久待啊。”
梁齐因沉默了片刻,“我会去找掌司使,但我……我不能保证可以说服他。”
申夫人脱口而出,“为什么,您与掌司使大人不是亲兄弟吗?”
话虽如此,但他和梁齐盛之间,谈不上有什么兄弟情谊,要说势同水火好像也没有,总之有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横亘在那里,就不必指望如寻常人家一般兄友弟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