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阿箬走到了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石头上盘旋坐下。聆璇君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搭理她。阿箬看着眼前的山月与幽泉,听着百步之外瀑布飞落的隐约雷鸣,用如同闲聊一般的口吻说:“岛上有趣的事物可真不少。”
&esp;&esp;少年微微侧首,阿箬余光中瞥见他欲言又止。
&esp;&esp;他一定是想要反驳她的,也许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有趣的。
&esp;&esp;阿箬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要在他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心中激起些许涟漪,他想要反驳她才好,反驳是交谈的开始。
&esp;&esp;“越过慑峰,有十分美丽的景色,您见过么?”阿箬指着前方问他,不等回答又道:“再往西走,是一座藏书阁,那座藏书阁比我们凡人皇帝在国都修建的文华宫还要宏伟千万倍。我今日去了藏书阁,在那里见到了十分有趣的故事。”
&esp;&esp;她真人王二牛
&esp;&esp;“那是一卷记载浮柔剑宗初代掌门生平的书籍,书上说,这掌门乃是天生异象的奇人,降世那天有七彩霞光布满产房上空,千百只仙鹤一同飞来,环绕在他身旁足足七日,还说当时更有神仙亲自登门,指着才出世的云墟真人说,此子乃是命定的仙道中人。云墟真人的父母原本乃是凡人中出身高贵的王侯,听闻儿子有仙缘之后,乃义无反顾的将他送给了仙人,道侍奉父母事小,拯救苍生事大,惟愿此子日后能得道登仙,庇佑一方子民。”阿箬在聆璇君面前将自己从书中看到的见闻娓娓道来。
&esp;&esp;聆璇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sp;&esp;阿箬扭头看向他。
&esp;&esp;聆璇君叹了口气,同时轻轻扬起眉梢,对阿箬说:“什么天降异象?什么命定仙人?什么王侯之子?你被骗了——”他瞥了阿箬一眼,既是在埋怨她为何如此好骗,又是在心疼她居然被骗,“云墟……这道号是谁起的,难听又做作。他过去是叫王二牛,家住某个偏僻乡村,生下来有没有异象我不知道,但他是直到成年才正式跟着我修习仙术。在那之前他是个铁匠,打铁是个好手。某年我偶然路过他生活的村寨,因机缘巧合与他结识。他说他羡慕仙人能够长生不死,希望能跟着我修道,我顺手便收了这个徒弟。”
&esp;&esp;阿箬暗暗含笑,能够听到性情清冷的聆璇君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不枉费她一番筹谋。
&esp;&esp;那卷记述云墟真人生平的书卷,是阿箬在祁峰藏经阁中某个角落里发现的。能被她阅读的书籍自然是凡书,凡人记述云墟真人难免会用夸大溢美之词,作者不曾亲临云墟所在之年代,又无法来到浮柔岛考据求证,自然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胡编乱造。
&esp;&esp;阿箬在见到这本书时就猜到书中内容多半是假,但她还是要将书中荒诞可笑的内容说给聆璇君听——为的就是能像现在这样,引得他来反驳,在反驳中吸引他的注意。
&esp;&esp;“原来如此……”阿箬含着笑点头,“我又见那书上说,云墟……王二牛真人他道术初成后,便负剑云游四方,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曾剑斩唳山邪魔、荡平东原魑魅、出海手刃巨蛟,还曾在十二妖神围攻之下从容全身而退,威逼妖王立誓不伤东海一线百姓。”
&esp;&esp;聆璇君面无表情的开口:“他的确经常行侠仗义。”
&esp;&esp;阿箬一愣。
&esp;&esp;“不过他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娶妻。”
&esp;&esp;阿箬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在嘴里含一口茶。
&esp;&esp;“我传给二牛他的道术对元阳没什么要求,也不需要刻意压抑人欲,所以二牛他终生都在为寻觅一美貌道侣而不懈努力着。他还是凡人的时候没有妻子,他说是因为见识浅薄的女子欺他少年穷困,不屑下嫁。后来他跟着我学道法,首先学会的便是点石成金之术。但几百年过去,他还是未曾觅到合乎心意的妻子,他又怪我妨碍了他的姻缘,因此我传他的剑法他还没学透,就气鼓鼓的背着剑出走了。那年头神魔大战在即,四处都不安稳,他凭着我教他的东西,倒也做了不少好事,不过每回救完人之后,总要看看他救下的那群人里有没有美人,如果有美人,就眼巴巴的过去套近乎,等着对方说: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esp;&esp;阿箬嘴里没有含茶,但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esp;&esp;“然而他等到的永远都是:小女子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以偿恩人情义。”聆璇君语调平板的回忆着自己首徒昔年的“悲惨”经历,“后来二牛他逐渐意识到了,种族不该卡得太死。他问我,人与妖是否生来对立?我说不是,两方斗到如今水火不容的地步纯粹是造化捉弄;他又问我,妖是否全都罪无可赦,人是否各个纯善无瑕?我说:你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人善不善良你心里不清楚么?他大喜,说师父我悟了,然后就去了妖精聚居的翚羽城,说他肮脏的内心需要纯洁温柔的女妖度化。”
&esp;&esp;“所以他后来和十二妖神结怨……”
&esp;&esp;“是因为他发现翚羽城中貌美无双的妖王——”聆璇君一字一顿,“是、雄、的。”
&esp;&esp;阿箬再也绷不住,伏地大笑了起来。
&esp;&esp;聆璇君不知她为何发笑,好奇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在她的笑声中不自觉的勾了下唇角。
&esp;&esp;七千年前的他其实并不喜欢离群索居,首徒传道,正是为了能够听人欢笑悲哭的声音。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沧海桑田变幻,他的目光便也逐渐黯淡。阿箬的笑声让他恍惚间想起了七千年前明媚的晨光,与鲜活的故人。
&esp;&esp;“那他降服海蛟,夺得浮柔岛的事情呢?这总是真的了吧。”
&esp;&esp;“我那时活腻了,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他兴冲冲的跑过来说在东海之上寻到了一处灵气丰茂的所在,用来给我养老再好不过,就是附近常有海妖徘徊,他去把那些海妖给清理了。可我等了将近百年他都没把海妖清完,干脆自己找地方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