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骗子“曾秀才,你又要考秋闱?你那祁门县的舅舅没有过来认亲吗?”
菊生急切问道,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因为紧张而捏成拳头,打破了曾秀才的美好幻想。“菊生,我何时多了个祁门县的舅舅?娘亲告诉你的吗?”
曾秀才感到疑惑。糟糕,陈大娘的心愿没有完成!菊生猛然推开曾秀才,往回奔跑,寻了阿瑛的客房,将门敲得乒乓响,急促且密集。“阿瑛,陈大娘的哥哥没有认曾秀才。”
菊生喊道。阿瑛听后,一肚子的起床气瞬间消散,神色变得严肃。陈氏鬼魂若是上了奈何桥,发现自己心愿未了,必定不愿意喝孟婆汤,闹着要返回凡界。那么,陈氏鬼魂可能化作厉鬼,向菊生讨债。阿瑛清晰记得,半年前那只厉鬼,将她和菊生折腾得半死。她消失了七天,不知道去哪里,而菊生昏迷了七天。“菊生,别着急,你雇一辆马车,采买干粮,先赶往祁门县。我等到子时与你汇合,允许你启动秋华阵。”
阿瑛沉声道。语罢,菊生点点头,正是与她心中所想分毫不差。于是,她往一只洗得发白的荷包里装满了银两,想从后门离开又怕遇见曾秀才,犹豫片刻,卸下璞玉记的木板,恰巧撞见那个骗子。“菊生姑娘要出去?”
崔瑢浅笑道。“崔先生,我现在没空。”
菊生恼道。尔后,她当作没有看见崔瑢,挽起裤脚,一路小跑,出了长春巷,又凑巧被马车拦住去路。马车四轮,青榆木质,栓着两匹肌肉充实的河曲马,脚程应当不错。菊生动了小心思,掏出高于市价两倍的银两,想同车夫雇下这辆马车。奈何,车夫是个哑巴,比划许久,菊生听不明白,着急起来,塞给车夫银两,打算强抢了马车。“菊生姑娘想去哪里,我送你。”
崔瑢轻笑道。菊生愣了半晌,原来是崔瑢的马车。崔瑢骗她赶制玉俑这事,她还没有时间气恼,这么上赶着露脸,那就留给阿瑛胖揍。菊生道了一声祁门县,车轮轱辘转动,銮铃清脆作响。一炷香后,出了长安城,菊生暗道这车速好快。“菊生姑娘,先吃些糕点填肚子。”
崔瑢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黄釉粉彩食盒,打开盖子,荤香扑鼻,馋得菊生咽了咽口水。虾皇饺、金钱肚、蒸凤爪、脆锅贴、萝卜糕、豆沙包……菊生认得,这是西市大安坊熙春楼新出炉的茶点,还冒着热气。菊生吃别人嘴软,决定还是拦着阿瑛动粗比较好。“菊生姑娘,对不起,我昨日说了谎。家母身份卑贱,在我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我碍于嫡母对她的厌恶,迟迟未替她打造玉俑。那幅小像,是我根据旁人对她的描述所绘,盼着她投个好胎,嫁入富贵人家。”
崔瑢轻叹道,眉眼间当真拢起巫山云、沧海水,透着凄凉意。菊生泪点低,咬了一口脆锅贴,和着咸咸泪珠。崔先生这么可怜,她还是原谅他的欺骗吧。况且,崔先生又不知,她打造玉俑,是为了帮助刚刚死去的鬼魂完成遗愿。忽然,马车遇到石头,被迫停下,菊生连忙撩起车帘张望,竟是欣喜得挪不开眼。对面那辆同样受不得石头颠簸的马车,走出一位轮廓生得与曾秀才相似的中年男子,正在向人询问西市永阳坊长春巷的去路,大概就是那位祁门县的舅舅。“这位老爷,我就住在长春巷。”
菊生跳下马车,笑道。“在下祁门陈瓒,世代经营茶叶生意,想去长春巷寻一位故人之子。他好像叫作曾…瑕,姑娘可认识吗?”
陈瓒作揖问道。“认识,认识,就住我家斜对面!”
菊生欣喜道。她起先上了马车,打算带路,并没有瞧见陈瓒是在崔瑢点头之后方上了另一辆马车的画面,只觉得近来运气爆棚,做什么都比较顺手。“陈老爷,您得快些,曾秀才要参加秋闱,晚了恐怕得等上三天。”
菊生没有听见车轮的轱辘声,连忙撩起车帘,冲着陈瓒所坐的马车喊道,眉眼弯弯,露出两只白里透黄的小虎牙。“多谢姑娘。”
陈瓒也掀了车帘,拱手笑道。崔瑢瞟了一眼,琢磨着回头捎带些牙粉,督促菊生好好刷牙。马车启动,过了安化门,折返永阳坊长春巷。菊生现在有时间整理崔瑢这个骗子的说辞,发现了不对劲。崔瑢明明在她赶制玉俑时说出真相的,却一直强调葬礼可以推迟。他这是卖惨,越发促使菊生坚定了赶制玉俑的决心。“菊生姑娘,还不能原谅我么?”
崔瑢轻声问道。“阿瑛说了,见了几次面就向姑娘表白的男人,都是骗子。”
菊生唯恐被崔瑢这张俊美容颜蛊惑,坐到车板子上,与哑巴车夫并排着。一炷香后,马车照例停在长春巷口,菊生着急跳下马车。她领着陈瓒,一路小跑一路催促,在秋阳的映照下,像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麻雀,天真又活泼,透着无限生机。崔瑢走在最后,瞧着菊生,感觉秋阳有点温暖。“曾秀才,曾秀才,你那祁门舅舅过来认亲了!”
菊生将曾秀才家的木门敲得格外响亮,教陈瓒暗自诧异这小姑娘力气颇大。“陈先生,您等等。”
菊生绕到曾秀才家的后门,决定爬树。曾秀才家的后门种着一棵枣子树,结出来的冬枣清脆甘甜。今年秋天,陈大娘卧病在床,曾秀才委托了菊生帮忙采摘冬枣,还分给她一半的冬枣作为酬劳。可是,擅长爬树的是阿瑛,而不是她菊生。她爬到一半,有些畏高,不上不下的,想哭鼻子。崔瑢见状,足尖轻点,施展轻功,借助枣子树的反作用力,将菊生捞入怀里,飘飘然落在曾秀才家中。菊生道了一句多谢,转身要去推开曾秀才卧房的门,却被崔瑢轻轻握住早上忘记浸泡薄茧的双手,暗自感到难堪。“菊生,我只对你说过喜欢。”
崔瑢抢先推开门。曾秀才卧房,空空如也,说明曾秀才同菊生道别之后,就去了崇仁坊。眼下距离秋闱开场时间尚早,曾秀才大概是舍不得付车马钱,打算从永阳坊走到崇仁坊。平民百姓的生活便是如此,曾秀才赚不到钱便要省钱,而菊生贪吃就要熬夜干活。“崔公子,我还没有原谅你。”
菊生跺了跺脚,跑得贼快,差点撞上等候多时却丝毫不心急的陈瓒。多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被主子喜欢上。陈瓒暗地里感叹,自然将情绪收拾得干净。